第265頁
“不用著急,快到西平城了。”他輕揉顧小燈的腰,“你哥在城裡,待見到他,請他看看你的身體,他如今也是個神醫,對藥人頗有研究,也許能醫治好你。”
顧小燈心中後知後覺地想起三月那時候的光景來,倘若沒有南境的紛爭,他早到了這地方,見到了他闊別已久的唯一至親了。
他一時有些近鄉情怯:“他、他現在是什麼樣的啊?我哥高不高?過得好不好?”
顧瑾玉懷抱著他,輕揉他的後頸說了些那位大舅哥的變化:“過得還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曬得有些黑,氣場非常足,非常有精神……”
他說得很是小心和乾巴,惹得顧小燈歪頭:“森卿,你怕我哥嗎?”
“沒有。”顧瑾玉欲蓋彌彰地抿了抿唇,“只是尊敬。”
但一說到那位大舅哥,顧瑾玉便覺脊背發麻。
他這些年見到大舅哥的次數不多,他也不怕那大舅哥總提著根棍子揍他,小時候在顧家挨的家法數不過來,一身城牆骨頭,壓根不怵。
只是以前挨揍,他的身份是工具,他也這麼當著。可大舅哥揍他,卻是當他是個人,渣子人,得用實木棍棒來場肉體和心靈的暴擊,好讓他改邪歸正。
當然揍他肯定也有私人情緒在裡頭。
顧瑾玉這一生都不把真正的和虛假的父兄當回事,但在大舅哥面前,他真真切切地感覺過何謂真孫子,那種頭完全抬不起來,尾巴絕對夾著的心虛和敬畏。
誰叫他是老婆的大哥呢?
他低頭抱緊顧小燈,心裡感到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好在顧小燈接納他了,不然他不敢想大舅哥把人帶走後,能施捨給他幾次相見的機會。
顧小燈這會逐漸感到興奮,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期待地想著,他回想著和義兄最後分別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顧瑾玉騙他的事,便磨著牙對著他側頸咬了幾口,氣吁吁地說道:“還好我哥如今沒什麼事,我要是看他有什麼不好,你就完蛋了!”
顧瑾玉不敢吭聲,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然而右眼一下子變紅了,瞳孔眼周全紅,惶惶又癲癲。
顧小燈:“……”
馬車還在行駛中,馬車外忽然傳來炸雷似的馬蹄聲,和中氣十足的破口大罵——
“顧瑾玉!你這瘟神!給我滾出來挨揍!他爺爺的看我不揍死你!”
第110章
顧小燈豎耳聽著馬車外的聲音,聲線如此陌生,然而一聽語氣,他便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他渾身都燙了起來,馬車停下,他撒開顧瑾玉摸到車門,猛吸一口滾燙的大氣,在車外聲如洪鐘的大罵里奮力推開車門。
馬車外,一個戴頂斗笠的黑臉青年騎著匹棗紅色大馬,身穿黛青布衣,一身江湖遊俠打扮,挺拔硬朗,周正俊秀,眼神充滿威嚴。
張等晴左手抓著韁繩,右手提著把木棍,氣勢洶洶如磨刀霍霍:“顧——”
熟悉的海東青展翅滯空停在馬車頂上,鑽出馬車的卻是陌生的柳衣少年郎,一下子把他破閘般的話盡數堵住。
“哥……哥!!”
少年郎的臉漲紅,囫圇從馬車上跳下,東倒西歪地朝他跑來。
張等晴臉上的神情全部消失,茫然張著嘴,待閉上嘴時,他聽見自己的兩排牙磕碰出“嗒”的一聲響,像是一口咬掉了歲月。
這世上還有誰會這樣叫他呢?
他一把下馬,丟了木棍扔了斗笠,急匆匆往前邁出兩步,分別多年的弟弟像個熱球一樣撞進了他懷裡,結結實實地擁抱住了。
張等晴的腦子裡一片漿糊,反應不過來,聽見小傢伙抱著他嗷嗷大哭。
顧小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會,抬頭大聲喊他,急得不得了:“哥!你認不出我嗎?我小燈,小燈!”
張等晴這下才反應過來,眼眶登時紅了,男兒有淚狂彈,抱住他排山倒海地嚎啕起來。
歲月不饒人,一別十三年。
尾隨而來默默撿起木棍和斗笠的顧平瀚和從馬車裡出來的顧瑾玉對上眼神,兩人默契地站在兩端,安靜地等抱頭痛哭的倆兄弟發泄完。
兩對兄弟,兩種重逢。
一個時辰後,顧小燈牽著張等晴的手亦步亦趨地走進西平城的將軍府,張等晴的斗笠戴在他腦袋上遮陽,他一路哭了又哭,笑了又笑,張等晴也沒多體面,一路回來不時拿袖子擦臉,不時掀一掀斗笠看顧小燈,兩人都胡言亂語地念叨個不停。
待進了將軍府,張等晴帶他進自己的廂房,把兩個大塊跟屁蟲關在門外,邊哭邊摸索顧小燈的腦袋,把他當個西瓜盤:“原來你長大後真是這個樣子,哥見過你的畫像,以為畫得不像,沒想到小燈真長這個厲害樣子。”
顧小燈眼睛微紅,這會悲去樂來,驕傲得叉腰:“我比畫上還好看吧!”
張等晴破涕為笑:“那是那是。”
顧小燈朝他豎起大拇指:“哥也長得帥,跟我想像中的差不離,又高又俊!”
顧瑾玉說張等晴是不高不矮,顯然是拿他自己參照了。
顧小燈抬頭看著張等晴膚色略深的臉不住傻笑,覺得他哥非常帥氣,氣質英武剛強,與俊秀眉目正好形成反差。長洛的人個個偏白,他哥現在就像一顆桑葚闖入他的腦子裡,一下子擠開了那一窩翻滾的白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