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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歪著腦袋貼著他的手,笑著閉上眼:“不想不學不知道,原來他就清清楚楚地在我腦子裡,給我點時間,我能模仿得很細緻的。”
他醞釀了一會,笑意拉扯成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弧度,繼而睜開眼睛,斂目凝神,神情又冷又倦,唇角似笑非笑,冷漠與蔑視呼之欲出,一瞬之間就把顧瑾玉那副標準表情摳到了自己臉上來。
蘇明雅沒有想到他學得這般像,像得他被燙到手一樣毫不猶豫地鬆開手。
方才還可愛可憐的臉一下子變得可厭可憎起來。事實如此證明,不管多好看的臉,套上顧瑾玉的表情之後都會變得如此膈應,顧瑾玉的靈魂是不淨的。
“蘇公子你看,我像吧?”顧小燈調整回自己的表情,笑著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他的舉止動作我也能模仿出來,但那都是表面的,瑾玉的聰明和才能是我這輩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啦。”
“……”
學得很好,下次別學了。
但蘇明雅到底沒說,而是帶著難以言喻的莫名攀比輕問:“那你能模仿我麼?”
顧小燈張大嘴,顯然是要笑著說個“能”字,但他自己愣是扭轉過來,故作認真地搖頭,改口道:“現在還不能,我還得多多看看蘇公子,遠著看,近著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時看日看月看年看,如此盯著看、瞪著看,也許哪天我才能模仿出來。”
蘇明雅被那反覆的“看”字、以及顧小燈反覆的看而心神一動。
顧小燈是笨拙的,又是狡黠的,不可否認,他非常有趣,特別好玩。
蘇明雅低頭,視線與他齊平,語氣裡帶著自己未能察覺到的寵溺:“嗯,那你看個夠。”
顧小燈與他近距離地對視,眨眨眼看了他半晌,而後捧心作被射中狀。
*
顧小燈系上花葯香包後,果真再沒有人欺負他,不止那等卑鄙的套頭欺凌不再有,就連以往明面上總會流傳的閒言碎語也沒有了,儘管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複雜,但他的確安全了。
只是就如蘇明雅答應庇護他時所說的,他來做他唯一的朋友,顧小燈便真的只有病美人一個朋友了。
旁人暫且不提,葛東晨和關雲霽也疏遠他,前者不像以前那般殷勤熱乎,更多的時候都是帶著似笑非笑的薄怒神色看著他,關雲霽則老樣子,一臉欠了他八百萬的臭臉模樣。
顧小燈始終不明白這兩位在和他慪氣什麼。
怎麼了嘛,兩個臭臉小哥。
當日共飲青梅酒的情分嘩啦啦的,好似不再漲潮的退潮。
顧小燈百思不得其解,心裡又感到惋惜,想到了他也不憋著,回來就和蘇明雅巴拉巴拉地比手比腳。
蘇明雅聽著只笑,伸手撫上他後頸,微涼的指尖輕輕點著他那消退些許的牙印:“無妨,他們不理你,不是有我麼?今夜我陪你喝青梅酒。”
顧小燈把腦袋搖成撥浪鼓:“哮症是不能喝酒的!”
“小朋友能喝,小朋友想喝。”蘇明雅輕輕按住他的腦袋,手動停止撥浪鼓,“我不飲,我陪著你即可。”
“可是我會醉。”
“我不會,正好照看你。”
顧小燈原先沒想喝酒,如此幾句話下來,又是動容又是憐惜,他覺得蘇明雅大抵是不能喝酒心有缺憾,便想見他醉倒的模樣,於是答應了下來。
是夜他與蘇明雅的奇妙酒桌便搭起來了,他捧著杯盞一小口一小口地飲啜,蘇明雅則是端著藥盞喝水似地喝藥,其奇妙程度,遠超和葛關的共飲之夜。
顧小燈越想越奇妙,和蘇明雅碰杯盞,還沒說話就自己把自己逗得直笑,將醉未醉,如夢如醉。
醺醺然時,卻有僕從在門外向蘇明雅稟報:“公子,顧家四公子來拜訪您。”
顧小燈迷離的腦海中陡然一片清明,連日來跟著蘇明雅薰陶出的涵養消失得無影無蹤,也忘了還沒有徹底痊癒的腳,只知道放下杯盞蹦起來,噠噠噠就往門外跑。
今天是十六,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他來不及抬頭看一眼,不知月圓缺,但知月光滿。
顧瑾玉站在庭中花藤架下,肩上鋪滿月華,眼睛幽幽的像點了鬼火。
顧小燈跳下台階,欣喜若狂地喊他:“森卿!”
他跑不出直線,但他的心是直的。
他橫衝直撞似地蹦到顧瑾玉跟前去,下意識就想撲上去抱住這個出獄的好兄弟,誰知顧瑾玉後退一步,伸手摁住了他肩膀。
“昂?”顧小燈氣喘吁吁地抬頭看他,大約是幾分醉意迫使腦子不甚清醒,身體卻是誠實領先,眼淚嘩嘩直流。
顧瑾玉什麼也沒說,但顧小燈能感覺到他也在生氣。
他遲鈍地反應過來,心想是嘞是嘞,顧瑾玉是會生氣,畢竟他幾次叮囑他離蘇明雅遠一點,可是那是蘇公子,他初見就心心念念的病美人,那麼溫柔清貴的病美人。
顧小燈攥攥兩個拳頭,給自己打氣,好兄弟不喜歡他的心上人,這很難辦,但努努力總能好辦的。
他正要說話,顧瑾玉聲音低啞地開口了:“顧小燈,祝彌說你跟了蘇明雅,書院眾人又說你是模仿我的學人精。你到底跟哪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