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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窮盡所有,在數千術士的指引下找到龍脈,並利用龍脈穿越到另外一個時空,在那裡與尚未早逝的愛人從新開始,青絲白髮,攜老同棺。
而在他死後,懲戒才剛剛開始。他的魂魄將永生禁錮在龍脈之上,愛人不停輪迴轉世,他將與他陰陽永隔。一世又一世過去,他也分不清固守在這幻境裡多少年了。
顧小燈擦拭著眼淚,又是忿忿不平,又是悲哀難抑,最後只得罵他一聲“活該”。
蕭然應著“是”。
顧小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既哭故事裡的陌生人,也發泄了一通自己的怨懟傷心,末了才呆呆地抹去眼淚問:“那我為什麼會到你的幻境裡來?”
“我隱約感覺到你的絕望。”蕭然輕撫懷裡的人偶,用玄之又玄的鬼魂直覺回答他,“我感應到你遇上了極不好的事,便拉你到這裡來避一避。百年過去,高家血脈仍然是天命帝王,龍脈不曾削弱,我攢夠了餘力,便想為你做些什麼。”
“可我們非親非故的,你為什麼幫我?又要怎麼幫?人鬼是兩重世間了,我此時在你這裡,也不是肉身在,只是一道魂魄吧?我在現世的肉身怎樣,你又干涉不了。”
蕭然只回答後面的問題:“我能干涉。我前頭與你說到,我曾利用龍脈穿梭時空,釀造出了其他異世,我如今還能運用時空,只是無法將時空倒退。”
顧小燈聽得不是很明白,蕭然便告訴他:“當下的晉國待你不好,我可以送你去未來的晉國,想來到那時,形勢不會比你此時更差。”
“聞所未聞……”顧小燈揉揉後頸,試圖大力出奇蹟,“所以你究竟為什麼幫我?我難道是你前世認識的人的轉世嗎?”
蕭然不答,只垂眼攏人偶,落花堆積到人偶頸間時便停下,手裡的人偶便是一個無頭的,更瘮人了。
顧小燈還想追問,忽然身體一陣哆嗦,莫名抽搐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打著寒顫道:“怎麼回事,我這會不也是一道鬼魂麼?怎麼還能感覺到又冷又疼?”
蕭然抬眼望向虛空,凝神半晌,才解釋給他;“是你在現世留下的血湧進了別人的身體,短暫地讓你感受到了別人的五感。”
顧小燈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我留下的血都做成藥了,你說湧進別人的身體,現世我只把藥給了三個人,難道是他們受傷生病了?”
“你若是想知道實況,我可以送你的魂魄去那些地方。”蕭然看向他,“小燈,你想去看麼?你可以飄去那裡,直到你現世的血稀薄到我感受不到,我便會拉你回到此地。”
顧小燈踟躕了一會,到底噯了一聲:“那……麻煩你了,我還是想去看看。”
有他的藥的三個人,一個生母安若儀,一個初戀蘇明雅,還有一個兄弟顧瑾玉,這三人無論如何,他都覺得是於己至關重要的存在,來日面見時如何再說不遲,他只擔心他們出現了生命危險。
蕭然沒有多說,只吩咐他閉上眼,顧小燈聽話照坐,額上傳來輕輕的一觸,風聲從耳邊拂過,再睜開眼睛時,他就去到了新地方,親眼見到了那些人。
他一共飄了四次。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到顧瑾玉那傢伙的身邊,看顧瑾玉像砧板上的死魚一樣奄奄一息。
顧小燈怨他一直以來的欺騙和虛偽,可他見他慘得生不如死,還是會覺得難過。
他不希望顧瑾玉死,雖然他一點也不原諒他。
第二次飄過去時,他又見到重傷成破爛狀的顧瑾玉,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在給顧瑾玉緊急醫治的年輕人,那人皺著眉繃著臉,年紀輕輕就有了一股老長輩的氣勢。
五年不見了,顧小燈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牽掛了許久的義兄張等晴。
顧小燈一直看著義兄,看到蕭然提醒他時間快到了,他才草草地朝顧瑾玉道別——他直覺瀕死時的顧瑾玉靈魂出竅了,能看得到他。
他怕嚇死他,都不曾重話。
第三次飄出去時,顧小燈降落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他看到生母安若儀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周遭似乎是宮殿,想來是皇宮之中。
顧如慧坐在病床邊,身形單薄得像是紙做的,與顧小燈記憶里最後一次見她時還要再瘦些,看著便像是經過了什麼艱苦。
而在她們母女的不遠處,還有一個高挑的女郎,穿著繡有暗色龍紋的玄衣,無喜無悲地凝望著。
顧小燈飄去蹲到安若儀床前,見到她臉色奇差,竟比當日在顧家裡的狀況還要更差。
他不禁嘆息著喊她,剛喊一聲,安若儀緊閉的眼睛便悠悠睜開,迷糊地喚他:“小燈。”
顧小燈放下心來,伸手在她眼前揮揮:“母親?王妃娘娘?別怕別怕,你再堅持一會,二小姐這就餵你喝藥,你服下藥,身體就好很多了。”
安若儀的眼珠子緩慢地轉動著,眼睛幾次掃到顧小燈跟前,卻都沒有焦距,看來是沒能看到他。
顧如慧哄著安若儀喝藥,她卻有些茫然地別過臉,聲線含糊地迷茫道:“喝完了,小燈就不見了。”
顧如慧耐心地哄騙她:“沒有的事,四弟就在東林苑裡,母親想他了,等您休息好了,明日就喚他到跟前來,您先喝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