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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只想勸他先別激動:“你冷靜一點,你背後是不是有重傷?血腥味很濃,我們暫且放下刀劍——”
姚雲正目眥欲裂,嘶吼道:“顧小燈,你不可能是!你如果是我義兄,你怎麼能這麼冷靜地看我!我義兄不會罵我有娘生沒娘養,不會騙我又害我,從初見到現在,你就這麼薄情寡義地看著我,你怎麼可能是……如果你是,我情願你死在八年前的長洛!你為什麼不死!”
顧小燈眼皮一顫,姚雲正在暴怒之中心口如一,提著劍上來欲砍殺他,身後的關雲霽暴風似地閃了過去,霎時青鋒交擊,堵在暖閣門口廝殺起來,兩人都和瘋狂無異樣,全然不是顧小燈能攔得下來的陣仗。
姚雲正背後確實有不輕的傷,來自梁鄴城某個江湖大漢的千鈞一劈,饒是他過去再怎麼武力超群,此時也只是個心神全亂的傷患,強撐半晌被關雲霽打出暖閣,眼看著要被一劍穿喉釘在牆上,那劍鋒在喝止聲里偏了。
關雲霽盛怒難平,手臂上有傷口裂開,血水濺在地上,他只想讓姚雲正閉嘴:“把你的混帳話給我收回去,你他娘……你他爹什麼都不知道。”
姚雲正的背後砸到了牆上,吐了口血沫冷笑:“他剛才叫你關雲霽?關雲霽,我想起來了,顧山卿那些年在長洛的姘頭之一,高鳴乾的表弟是吧?真有意思,你這麼護著他,他到底在床上有多賣力啊?”
關雲霽怒火中燒,恨不得割了他的舌頭,顧小燈已經追了過來,他只好依言封死了姚雲正的穴位,咬牙切齒地守在一旁。
姚雲正靠著牆壁屈膝而坐,牆上留下了悚然的大片血跡,顧小燈心跳到嗓子眼,蹲到他面前,一手抱著布裹一手去把他的脈象,姚雲正死犟,竟是不顧傷勢衝破了啞穴,吐著血罵人:“臭婊子!給我滾!”
關雲霽氣得冒煙,抬手想掄一把,顧小燈側過身擋住,轉頭懇求地看他:“關小哥,他沒力氣再傷人的,你讓我和他獨處一會吧。”
好說歹說,關雲霽才起身去處理這寢殿的其他雲氏死士。
顧小燈看向姚雲正,他聽得到不遠處的刀聲劍響,遠在千機樓另一端的轟隆爆破聲也聽得到,可這義弟近在咫尺的謾罵卻是聽不分明,只知道指尖診到的脈象如遊絲,心中大慟。
許是他的神情過於難過,姚雲正停下污言穢語的謾罵,死死地盯著他說:“你哭什麼,我和我爹這樣不是正中你們下懷?來啊,要殺要剮給個痛快,反正你們晉國人不會放過千機樓,少在我眼前惺惺作態了。”
顧小燈回過神,騰出手去拾他的劍,挽了挽左手的袖口,露出了左腕,把左手上的疤對準劍身,輕輕划過,而後把手懟到了姚雲正唇上:“喝。”
姚雲正只衝破了啞穴,全身難以動彈,後背在往外淌血,唇上在往裡渡血,方才還騰騰燃燒的怒火忽然全熄滅了,剩下一片空白。
顧小燈半晌鬆開手,裹了手腕後,小心翼翼地扒住他肩膀,努力地把他的身體側一側,以便去查看他後背是什麼傷。
這寢殿裡富麗堂皇,光線充足,顧小燈看清了姚雲正的後背,在一堆皮外傷里,有一道顯眼的刀傷。
那傷很新,雖然有些深,但還是皮肉之傷,並不足以致命,滲出的血已逐漸凝固。
但這道蜿蜒的傷口泛著幽幽的黑色。
顧小燈指尖抖著,輕而又輕地沾來一指黑色的血跡,碾磨到最後,腦子也空白了。
很烈的劇毒。
即便姚雲正從小到大用過數不勝數的藥血,把身體弄成了不受尋常毒物侵蝕的強健體魄……
顧小燈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藥血能不能抵擋這毒。
這道刀傷應是姚雲正昨晚深夜亦或今天破曉受的,能挽救的療愈時間已經過去了,遑論他在中毒後幾度廝殺,毒素隨著滾燙的鮮血加速滲透到四肢百骸去。
姚雲正的呼吸混亂了起來,顧小燈察覺到他在強行動武,努力地忍住情緒,脫力地坐到他旁邊去:“雲正,別再試圖用內力去衝破穴位了,不疼嗎?很疼的是不是,別亂動了,那樣痛覺就不強烈了。我餵了你藥血,不知道藥效怎麼樣……我們說一會兒話吧。你現在能相信我曾是你哥嗎?你曾經有個泡在藥缸里長大的藥人大哥,嗯,是我哦。”
姚雲正無法平靜,說話都帶著腥氣:“你……不可能是……”
“我是。我記得你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很喜歡哥長哥短的。你最初在襁褓里的時候,經常哭,嗓門大得厲害,像是有多不情願來這世上一樣……後來吹氣似的長大,能爬能走,開始愛笑愛玩,我就看著你的臉上逐漸出現一對酒窩,我們誰都很喜歡你。”
說這些他是不信的,顧小燈恍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提起了悔憾終生、把自己刺激得失憶了的往事:“雲正,你還記得你有過一個病弱的夭弟嗎?雲珍,雲珍兩歲時就這么小,我不該帶上他逃跑的,牢山外的路太冷了,他最後就在我手裡沒了氣息,我永遠對不起他。如果我當年沒有帶他一起逃就好了……那樣的話,不知道我們這個小弟,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姚雲正眼裡要沁出血絲來,嘴硬不信,頑固得很:“我說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根本不是二十五歲的人,我義兄要比我年長三歲,你根本就比我小,你說的這些鬼話我通通不信,一定是我真正的義兄在長洛告訴你和顧瑾玉的。至於藥血,你和神醫谷是一夥的,他們也有藥人,你肯定是他們弄出來的貨色,少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