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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盯著他破了的唇瓣,擰了小臭臉,剛要說話,裝聾作啞的祝彌總算姍姍來遲,一見到他們,意識到情況非比尋常,面癱臉才皺了皺。
他大步流星過來行禮:“四公子?您怎麼在這?”
說著他訓斥那個縮小版的他:“祝留,不可無禮,你面前這位是新進府的表公子,不可揚眉於主子面前!”
顧小燈摸撒自己的臉甩甩水珠,舔舔唇珠捲去薄薄的血腥味,心想一彌一留,大的是冷鐵疙瘩,小的倒是根燒火棍子,太有意思啦。
祝彌見他們兩人行跡狼狽,立即帶他們去了就近的院落,也就是顧小燈的住所。顧瑾玉有祝留攙扶著,祝彌自是不會給顧小燈搭把手,他只能撐著水淋淋的累贅衣服拖著步伐,等回到屋子裡,就又冷又餓又累地癱到地上去哼唧了。
所有僕婢都聽祝彌差遣,幾乎都圍著顧瑾玉伺候,就一個壯實小廝拎羊羔一樣把顧小燈提溜起來送進內室。
“能不能給我一個浴桶哦,水缸那樣的大小,或者水缸也可以……”顧小燈軟乎乎地比劃,“我還想泡在熱水裡睡個回籠覺……”
小廝腦門閃過幾個問號,但還是高效照辦,真把外面一個養花的水缸清空了搬進來,溫水往裡一注,架起顧小燈就要剝衣塞進去。
顧小燈哭笑不得:“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下餃子不用扒開餃子皮的!”
他穿著裡衣泥鰍一樣滑進水缸,哇呀一聲大嘆,眯縫著眼睛蜷成了一個既憋屈、又舒服的蝦米姿勢,既怪異、又奇趣地打起盹了。
今早生身父母帶來的衝擊就這麼在自我保護的水裡消解,他飄忽忽地想總會越過越好的明天,想張等晴,想顧瑾玉。
他甚至能迷迷糊糊地哼著歌哄自己,自得其樂,其樂無窮。
忽然似有一根水草垂在他唇瓣上,顧小燈困兮兮地睜開眼,看到了換好新衣服的顧瑾玉,他的長髮垂著,依舊潮濕,看得他很想摸一摸。
他也真上手摸了,水汽撲到了顧瑾玉睫毛下的陰影。
“顧小燈。”顧瑾玉的嗓音如初見時溫柔,“你不恨我麼?”
“身世互換又不是你的錯……”他說得突兀,顧小燈卻在睏倦里精準地感覺到他的意思,打了個哈欠軟塌塌地話癆起來,“你這麼聰明,漂亮,多招人喜歡啊,你養在這裡長大的,有一定要學的規矩,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吧?我見你就覺得你厲害,我爹教我見賢思齊焉,你是天字一號的賢,跟食鐵獸一樣少見,我是很喜歡看食鐵獸的。”
顧小燈說得跳躍,顧瑾玉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不太相信他的輕盈豁達,便笑了笑:“你來得太晚了,哪怕提早三個月來認親,趕在我未入宮前,你都不至於這樣被動。我們之間的錯位已成定局,你代替不了我,命運有時就是這麼玩味,是不是?”
顧小燈很自然地跟著他感慨了:“是的,命運嗷!”
顧瑾玉:“……”
顧小燈精神了一點,他舒舒服服地泡在水裡,舒服得實在不想出來,就拉住了顧瑾玉的手晃晃,亮晶晶地仰頭看他:“顧瑾玉,我以前是做賣貨郎張小燈,明天我要學著做表公子顧小燈了,你這麼厲害,你透露點學習的訣竅給我好不?實在不行,你和祝彌商量商量,讓他多包容包容我嘛,他那臉像沒醒的麵團,老柴老硬了,這不好,不笑的人不好處,處著怪嚇人。”
顧瑾玉沉默。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撒嬌。
還是連擊。
“你指點指點我嘛,幫幫我,我想學得厲害一點,哪天讓娘親再誇誇我,那得多高興啊。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姐,我想能和他們有話說,能玩到一塊就好了。”
顧小燈簡單直白的欲望和晃動的清水一起清晰地呈現在顧瑾玉眼底,他低下頭靠近他,散開的潮濕長發垂在顧小燈掌心裡,被他兜住了。
“當然可以的。”他循循善誘,“只有一事,上午你救我之事,你答應我不聲張,可否?”
“可可可!”顧小燈滿口答應,又摸了摸他的頭髮,對他投水感到不解,“可你為什麼啊?”
“因為你親了我。”顧瑾玉避重就輕,平靜地扯了個誇張藉口掠過去,“雖說是救我,可你親得我嘴唇都破了,此事如果泄露,會耽誤我聲名,輕者使我承受家法,重者誤我來日姻緣。”
“可我們都是男的耶?”
“如此才更污聲名。”
顧瑾玉應付得從容隨意,此時怎麼也預料不到,今日積下的口業,全是給來日的自己使的絆子。
試探一番後,顧瑾玉離開東林苑,每月十五是皇太女恩准他的假期,只是十五多節日,休假休得聊勝於無,好似如來不知來不來,如休不知休不休。
祝彌送他出來,顧瑾玉支走了祝留,邊緩步邊輕聲:“你弟弟在宮中表現不俗,他很得三皇女的眼緣。”
祝彌彎腰:“小留是個愚鈍的孩子,全仰仗四公子的調教和提攜。”
“不用替他自輕自貶,貴人中意他的純直,他自有他的天賦。”顧瑾玉點到為止,“你謹記,你的夙願無人能償,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