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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顧小燈今天閉門不出,守著他的幾波人都能感覺到他心情不大好,先前和他搭話的神醫谷大漢想讓他精神一點,也沾一沾當地習俗的熱鬧快活,便走來問他要不要和那些岸上的人一樣,在這船上也簡單設個香案。
顧小燈心裡確實也有過這個念頭,於是點頭,挽起袖子和熟悉這些習俗的大漢一起簡單忙活起來。
大漢話多一點,設好香案後問了顧小燈:“小公子有什麼不在人世的親友嗎?”
“自然是有的。”顧小燈照著大漢的話,十指翻飛地折起紙符,抿著嘴巴短促地笑過,眉目間有些難過。
大漢熱情地安慰他:“今晚鬼門大開,世間眾人魂兮歸來,小公子不用傷心,也許那些牽掛的人們今天晚上就會回來看望你了。”
守在不遠處的暗衛們聽了這話,不約而同地感到有些脊背發涼:“……”
這是安慰人的話嗎!也忒瘮人!
但顧小燈認真地點點頭,把手裡折好的紙符端端正正地擺到香案上:“好哦。”
看不見的魂靈們有沒有來顧小燈不知道,他全然沒有想到,這鬼節之夜,會有個活生生的故人,趁著夜色和借著易容的臉,上了樓船來找他。
顧小燈摟著小配在香案前吹著晚風,起初根本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是誰,但他放在一旁的鳥籠有了動靜,關在裡面啞了多日的黑嘴鸚鵡突然放聲大叫:“嘎嘎!嘎嘎!”
顧小燈心頭一震,猛然看向來人,看到一個陌生的青年來到他身邊,青年豎起一根手指,鳥籠里的黑嘴鸚鵡便老老實實地安靜了下來,不住地撲扇翅膀。
顧小燈頓時就知道他是誰了,使出力氣按住小配蠢蠢欲動的警惕狗頭,瞪大眼睛看著青年的陌生臉,剛想問一聲是不是蘇明雅給他畫的易容,青年就先朝他開口了。
披著易容臉的關雲霽輕聲問:“今天是鬼節,你是在給蘇明雅和葛東晨做祭嗎?”
顧小燈沒問出口的話便戛然而止,話頭拐了個彎,問他:“你怎麼到這船上來了?”
關雲霽盤膝坐在他一旁,臉上的易容和蘇明雅一樣天衣無縫瞧不出真假,只有哀怨的眼神假不了:“我只是想來再見你一面,那誰也同意了。”
關雲霽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他說。
今晚他就要去做個雙面間諜了,他要去私下找高鳴乾,想盡辦法先潛入千機樓去探虛實。其中所有過程都如盲人摸象,壓力非同一般。臨走之前他就想過來再見他一面,顧平瀚為穩軍心,摁著臭臉的顧瑾玉同意了。
離開之前,他奮力來找他,醞釀了一肚子的話憋不出多少,反倒在這祭拜的香案前問他:“小燈,假如我和葛東晨同時死了,你比較為誰難過?”
顧小燈也很是迷惑於他的問題,目瞪口呆地反問:“你為什麼要和他比?”
“別人我都比不過。”
“……”
關雲霽覺得他臉上寫滿了“這倒也是”四個字,但又不死心地追問:“所以是誰?”
顧小燈答不上來,揉著眼睛想了想,問道:“八年前我‘死’的時候,你倆誰比較難過啊?”
關雲霽也答不上來。
這話題只好心照不宣地掠過,關雲霽拎起他身旁的鳥籠,向他介紹:“這隻黑嘴鸚鵡叫青梅,是我最早養的鳥,也是我養過最聰明、最通人性的鳥。無論我去到哪裡,它都能找到我,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的,說一句給它,放它來傳話。”
顧小燈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小配的後頸:“青梅靠譜嗎,它要是靠譜,也不會被關到籠子裡去的。”
“青梅會成長。”
“那我現在不如就把它放出來。讓它遠遠跟著你,你要是死了,就讓它飛回來給個信,也好方便收屍不是。”
關雲霽搖頭,有些悽然地懇求:“你再多留它一些時日吧。”
留下它,就好像他也在他身邊一樣。
“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我還是想在臨走前和你說一聲。”關雲霽想看著他的眼睛,顧小燈坦然地讓他看,他卻有些受不了對視,低頭摳手指去,期期艾艾地說著自以為的遺言,“不管是生是死,是刀山是火海,我都會不遺餘力地想念你。就算到了閻王面前,我也不會跟閻王說你我來生不見。”
【我會在你的墓碑上刻些大罵的話,無常帶你去閻王面前時,你記得和閻王說道說道,“如有來生,與那罵我的、我負的人永世不見”】
這是顧小燈在南安城時同他說過的話,他一直無法忘懷。
關雲霽一想到這話就有些忿忿,年少時的壞脾氣迴光返照了一下:“和我撇清關係什麼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顧小燈欲言又止:“……”
*
戌時四刻,關雲霽從樓船上離開,在西平城沖天的鑼鼓聲里朝著黑鴿指引的僻靜幽暗小巷而去。
在小巷的盡頭,有經隔了多年的故人來赴約。
關雲霽來到那人不遠處,隱匿在陰暗的影子裡低聲叫他:“殿下。”
“許久沒有人這麼稱呼我了,上一聲還是如慧。”高鳴乾轉頭看向他,臉上戴著面具,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熟悉神情,“那時你循著我的蹤跡追到我們,她帶著她娘跟你走了。彼時我問你是不是我表弟,你說不是,說自己是為女帝賣命的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