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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雅沒出聲,只端起茶盞與之碰杯,關雲霽一飲而盡,再倒滿,舉起看顧小燈。
顧小燈怔忡了一會,關雲霽的眼睛就有些紅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給他看。
顧小燈幽幽地想,項莊舞劍,雲霽飲茶。
他只得倒滿一杯青玉色的茶,舉起和他觸盞,滿足了關雲霽對昔年共飲青梅酒的感懷。
喝罷,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客棧里是不會有蒼青大樹和濃綠樹葉的,但他就是忽然想了起來。
*
轉眼三天過去,來到八月十四,祀神廟裡開始顯露熱鬧。
這三天裡,顧小燈在梁鄴城裡粗略走了半圈,和西平城相比,兩地的建築一樣色彩紛繁奇形特狀,街上往來皆男人,釵裙黛影幾乎絕跡。不同的是梁鄴比西平城多了銳利,人們臉上的神情高度相似,日出群出,日落群歸,擦肩接踵時也聽不到多少交談。
滿城的沉悶在祀神前夕大變特變,鼎沸的人聲讓周遭的空氣變得更加凝滯。
顧小燈一整天都躲在屋裡,入夜之後祀神廟裡似乎更加喧囂,他躲到床里抱膝埋頭,略有些自閉,關雲霽午後帶消息來,說顧瑾玉沒從千機樓里出來,來的是高鳴乾和姚雲正。蘇明雅守了他一下午,入夜後要去和高鳴乾會面,配合關雲霽一起整些多面間諜的活。
顧小燈想著顧瑾玉,掰著手指頭細數分開的這三十二天,想到心窩疼,那疼意一路蔓延到腦袋裡,難受得他抱頭喘氣,本能地想把腦海里即將破土而出的記憶摁回去。
頭疼得厲害,他小聲地嘀咕:“嘁!怕什麼?過去十一年……不,我跑出山里十八年了!”
說些話能緩解要炸開的腦袋,沒有人陪他他就自言自語,自誇自贊。
顧小燈埋在膝蓋上弱弱地哄自己,有些話不經腦子自然而然地迸出來,自然到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你怕什麼啊雲錯,兩朝更替,滄海桑田了都。世上沒有神,就算有,祂也站在你這邊。你看你好好長大成人了,神明沒有懲罰你,叔父也沒能吃了你,你沒有犯錯,你是小燈,一家燈火燭芯是我,燒吧燒吧,諸邪避退,平安百歲。”
顧小燈碎碎念地哄著自己,哄得得心應手,卓有成效,嗡疼的腦袋逐漸正常,他躺到床上打滾了兩圈,劫後餘生地大喘氣。
還沒喘完,關雲霽回來了。
他是翻窗進來的,像是遇到了什麼突發狀況,一時顧不上明面的邊界,風一樣掠到床邊。顧小燈正躺平緩神,他就兩手撐到他身上,著急忙慌地和他對視:“小燈,不好了,我們遇到狂野的真變態了!”
顧小燈剛清空的腦袋又填滿了:“發生什麼了?你遇到什麼麻煩了?”
關雲霽遇到別的事都能鎮定,生死都能談笑,偏偏這會是衝著他和顧小燈來的,他慫得結巴了:“我遇到那個姚雲正,之前見過三回,並沒有不妥,可是這變、變態今晚見到我之後問起我和你的事,呃呃確切的說是問我頂替的這個鬼刀手和佰三的事,而且是床床床上的事,他問我斷袖怎麼斷,還……”
關雲霽說不下去了,顧小燈腦海中划過一些細微的記憶碎片,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關雲霽沒有說完的後話是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拍拍關雲霽撐在身邊的手臂:“關小哥,你先起來。”
關雲霽立即直起來,局促不安地半跪在床邊,腦門上好像散發著燒焦了的熱氣。
顧小燈慢慢支棱起來,盤腿坐好,捏著小腿骨看他:“姚雲正不止問你床笫間的事,他是不是還說,想到現場看你怎麼做?”
關雲霽像被雷電劈中,徹底焦了:“對對對的,你怎麼知道?那這這這怎麼辦?”
顧小燈抬手去揉揉後頸,頭疼地想,他也不想就這麼猜中了,只能說父子一脈劣根一轍。
關雲霽逐漸冷靜了下來,胸膛起伏卻更大了:“小燈,今晚祀神廟裡的敵人太多,那姚雲正又武功高強,他要是真的要來看一對下屬行周公之禮,我們肯定會露陷,我得想個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表面鎮定,其實內心依然沸反盈天,從前以為葛東晨就是死變態了,沒想到這鬼地方的畜生才是一窩真牲口。更讓他崩潰的是,不說顧小燈鐵定不會答應跟他睡覺,退一萬萬步,就算顧小燈真願意,他關雲霽一個死處男,肯定還是會在這事上暴露身份的。
淚。
“想個辦法啊……”顧小燈敲敲腦袋,也覺得麻煩至極,末了有些遲疑,小聲和關雲霽說了幾句。
關雲霽寒毛一豎,本想一口回絕,但看顧小燈握著小拳頭朝他猛猛點頭的堅定樣子,他只得咬咬牙:“蘇小鳶在高鳴乾那,我待會先去問高鳴乾辦法,如果他也不能制止姚雲正,那就找你說的做。”
顧小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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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子時,忙完手上正事的姚雲正手裡轉著個唱戲用的面具,哼著小曲準備去看倆斷袖奴僕的活春宮,半路就被高鳴乾攔下了。
整條左臂都束著竹板固定骨頭的高鳴乾笑著問他:“雲二,我剛得了個重磅訊息,你聽不聽?”
姚雲正心情好,好得想拆了對方的右臂:“一個時辰後再聽,我要去看好戲。”
“和你那位小義兄有關,你確定不現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