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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東月不高興地在他周圍轉了幾圈,捂著一隻眼睛,用一種顧小燈聽不明白的異族語言說了半天,他正蔫得閉上眼睛,就聽到她冷冷的聲音:“問了,定北王沒事。”
顧小燈滿血復活,騰的坐起來,險些把腰給閃了:“身體和精神都沒事嗎?有沒有受傷,那蠱母沒有再攛掇他去輕生吧?他現在是不是到西平城了?”
葛東月轉了一會,才皺眉答道:“已經承諾過你短期不會控制他,你怎麼不信我呢?定北王精神怎樣我們不清楚,身體麼,好像有些小傷,不知道有沒有到西平城,我現在看不到他眼裡的東西,不清楚。”
顧小燈頓時緊張起來:“小傷是什麼傷?”
“就是一些小刀劃出來的口子而已。”葛東月想了想,忽然補充了一句,“連破相都沒有。”
她沒有解釋破相是什麼緣由,不問顧小燈也知道顧瑾玉定是在找自己,一顆心好似泡在酸梅汁里,澀得說不出話來,剛想靜一靜,一旁葛東月執著地來問清明節,他便簡潔地說給這嗡嗡蜜蜂聽。
葛東月聽得不夠盡興,感覺到一種顧小燈的“偏心”。借著蠱母的傳達,她感受過顧小燈同顧瑾玉說上巳節過往的溫情,那就像是撬開一罐蜜,現在顧小燈無精打采地說著佳節,像舀了一勺白水支應過來。
深夜時分葛東晨回來,一眼看出她的不高興,“換班”時便輕笑:“小月,你又生氣什麼?”
葛東月沒忍住,用巫山族的語言嘰里呱啦說了一通。
葛東晨靜靜聽著,沉默須臾地盤算著怎麼讓傻小孩滾遠一點:“你受顧瑾玉影響太深,暫時離顧山卿遠一點比較好。”
葛東月見鬼一樣看他:“……”
“我不是鬼扯。”葛東晨似笑非笑,“小妹,你不是討厭所有中原人麼?可你唯獨不討厭顧山卿,不為別的,因你最初認識他是借了顧瑾玉的眼。我們的蠱母太年輕,她被顧瑾玉的情愫影響,繼而波及到你,你合該像討厭雲霽一樣討厭他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
葛東月:“!”
翌日起來,顧小燈發現葛東月有意避著他,鬥戰的蟈蟈一樣,帶著股奇妙的嚴肅去騎馬了。
她不在,便是葛東晨獨自盯著他。
顧小燈上下掃了葛東晨一通:“你攛掇你妹什麼了?”
“冤枉啊。”葛東晨笑著舉手,“我可是要朝小月唯命是從的,我能跟她置喙什麼?她那麼聰明,那麼洞若觀火。”
“……”
顧小燈壓根不信,飛了他一眼扭頭去,原還想著怎麼問顧瑾玉的情況,這下只好面壁了。
起初還相安無事,馬車行駛小半時辰後,顧小燈忽然嗅到了酒香味,瞟了一眼過去,便見葛東晨面朝車窗外,手肘支窗欄邊,指間勾著胖乎乎的小酒壺。
“喝一口麼?”
“滾!”顧小燈滿臉戒備,愈發往角落裡縮去。
葛東晨笑了一聲,左手扯了扯綢緞,綢緞另一端纏縛著顧小燈雙手,那白得發光的雙手被扯得一晃,惹來他的炸毛:“混蛋!”
葛東晨扯一下便喝一口酒,垂眼看顧小燈惱怒得黑嗔嗔的眼睛:“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東晨哥?”
顧小燈那小眼神氣得像是要咬他一頓:“有病就去找庸醫,想聽就去雇啞巴,滾一邊去!”
葛東晨退而求其次:“要不然,你叫我一聲死變態,好不好?”
一提這稱呼,顧小燈的眼睛便格外冷,他的胸膛一通大起伏,半晌磨著牙發問:“當年在燭夢樓……那兩個欺負我的人,一個是你,一個是關雲霽,是不是?”
葛東晨指間的酒壺微微晃:“是。”
顧小燈用力閉上眼,腦袋抵著車壁半天,酒香也在馬車內溢得越來越濃。
“你恨我嗎?”
顧小燈不答,手腕上的綢緞便慢慢地扯動,扯了不知多少下,他冷冷地說了一句。
“是失望。”
葛東晨頓住。
“我曾經以為你是不一樣的。以為你是被長洛正統排擠的混血,以為你和我有那麼一點點同為異類的相似,稱兄道弟時總覺得有你當朋友很開心……可原來你也和其他公子哥沒什麼不同,一樣噁心。”
葛東晨自學會中原話開始,便學會了善辨的本事,現在應當用能言善辯的舌頭說些什麼,挽留什麼,可是舌尖有千斤墜,他像個啞巴一樣乾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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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還是葛東晨來盯著他,顧小燈手上的綢緞只鬆了一腕,他氣得拉過被子裹住腦袋,拱成一個鼓起來的粽子,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能感覺到葛東晨如有實質的視線。
顧小燈閉緊雙眼睡不著,更深夜漏不知幾時,他忽然聽見夜裡有輕微的水滴聲,似有所感,他悄然拉下被子眯著眼看去,看到不遠處的葛東晨握著綢緞的末端靠在窗下,瞳孔泛著碧色,似綠油油的翡翠,像綠眼睛的大貓。
四下靜悄,顧小燈剛沉默著要把被子拉回頭頂,那客窗外突如其來地一震,像有人在外面拍打,嚇得顧小燈瞬間清醒,這可是在三樓!
他心跳砰砰地想,會是他那可憐大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