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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沒了?”在空中繪寫著金色文符的羽毛筆停住了,金髮執事挑了挑眼鏡,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中央的少年,然後轉頭望向王座上的主宰者:“在下認為,有人並沒有好好意識到他的過錯呢。需要本人去提醒一下他嗎?”
所有原罪都順著傲慢的話語望向上方,嫉妒的呼吸沉重了,少年雖然還是在那裡無辜地笑著,微微顫抖的身子卻暴露了他的恐懼。嫉妒打斷傲慢——或是為了打斷懶惰即將開口的話語,飛快地申辯。
“我沒說錯啊。”嫉妒倔強地仰望著高高在上的懶惰:“我是犯了嫉妒的罪!我嫉妒爸爸眼中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事物,我嫉妒你們,我嫉妒任何搶走爸爸注意力的存在!爸爸是我的,是我的!”
“犯罪的不止我一個耶。”名為嫉妒的原罪臉上的笑容是燦爛的,少年站在其他原罪影子的交界處,像是所有的影子都是從他腳底的黑暗蔓延出去:“你們都在嫉妒,所以我才會出生啊。為什麼要媽媽死在‘他’面前呢?就是為了要警告我那可憐的爸爸:除了我們,誰都無法妄想你,所以請你自覺一點兒吧……哈……”
“懶惰想要擁有爸爸,暴食想要吃掉爸爸,色慾想要擁抱爸爸,傲慢想要支配爸爸,嫉妒——我想要獨占爸爸。這樣可愛的爸爸,只有一個呀,連我們喜歡都來不及,還能讓其他人分享?”
“你們劃出一個圈,使獨占與共享並存著——可是那僅有的一點分享都會讓我因嫉妒而扭曲,我破壞了它,破壞了你定下的規則,我不認為這是我犯下的錯誤,雖然它同樣來自嫉妒的原罪。”灰發少年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既可憐又詭異:“知道嫉妒的滋味有多難熬嗎?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爸爸對你不屑一顧,卻疼愛其他一切無關的事物,啊啊……那種恨不得將心臟挖出來好讓它別那麼疼別那麼澀的滋味、那種恨不得將所有奪去爸爸注意力的東西撕裂的滋味,沒有人能比我更懂了。”
“所以我唆使了爸爸疏遠了你們,我要讓爸爸的世界只有我一個,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我那無與倫比的欲望。”
嫉妒灰色的眸子在強光的照射下宛若透明,小小的酒窩顫抖著。
“這便是我的罪。”
整個白色空間都安靜下來,然後被“嗒、嗒、嗒”的聲響打破。懶惰從王座上起身,踩著影子的黑暗一步步地走下來。王座投射下來的影子正是逆十字最長的那端,暗黑的王者就這樣順著影子鋪成的長道來到了嫉妒的身前。懶惰緩慢而怠倦地眨了眨眼,暗紅色的眸子倒影著少年極力保持鎮定的臉。
“你越界了。”
不是詢問,不是反問,那樣普通的一句宣告就將嫉妒之前所有的辯解平淡地略過了,直接定罪。灰發少年抿了抿唇,在黑髮青年無意帶來的壓力面前,連一絲再次辯解的想法都無法興起。
“我是嫉妒耶。”少年顫抖地笑了,同樣宣告了一句:“我可是七大原罪之中的嫉妒!”
懶惰沉默地半垂著眼,像是沉睡去了般。色慾翻開手上的另一本書《神曲。地獄篇》,下達了最後的判決。
“以父之名判決,你將接受懲罰。”色慾哼念著,看著嫉妒的目光說不上是惋惜還是同情:“嫉妒,戒之在妒——fèng眼罰之。”
“關於懲罰,這樣如何?”傲慢右手靠在左邊微微俯下身子,姿態謙微地垂下頭提議著,隱去唇角那絲殘暴的微笑:“fèng眼罰之——親愛的‘弟弟’,來,請你選擇一下,你是想從此以後看不見父親大人呢,還是從此讓父親大人看不見你呢?”
嫉妒灰色的眸子猛地緊縮,他知道那個“看不見”絕對不是單純的不見面,而是真正的“看不見”:懶惰的“五感操控”絕對能將父親做成他的世界裡的一個“幽靈”,或者他成為父親眼裡的一個“幽靈”——爸爸將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他,他會完全地從爸爸的生活中退出!
怎麼可以……爸爸的眼中怎麼可以沒有他呢,怎麼可以無視他呢……不能忍受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可是反過來從今以後再也不能看到爸爸……好殘忍啊……
傲慢欣賞著少年灰白的臉色,從心底感到愉悅。色慾瞥了一眼傲慢,咕嘟了一句:“鬼畜。”
嫉妒有些哀求地看著懶惰,卻沒有得到回應——黑髮的主宰者默認了執事的提議。於是嫉妒絕望了,灰發少年像只即將被拋棄的小狗,無助地囁喃著:“我選前者……”
比起看不到最喜歡的爸爸,將他從爸爸的世界中抹去更讓他難以忍受——從一開始,他的選擇就被確定了,這是由他名為“嫉妒”的原罪性質所主導的。
“吶吶……”一直沉默地抱著紫色兔子的暴食怏怏地問:“能不能讓暴食吃了他吶……?”紫發正太泫然欲泣的樣子,用力抱緊懷中的兔子,琥珀色的大眼睛中全是淚水:“吶吶,爹地不要暴食了嗎?是不是只要吃掉了嫉妒,爹地就會喜歡暴食了吶……”
嫉妒瞅了瞅正太渴望的獸眼,然後盯著懶惰的動作天真地笑了起來:“我可以死嗎?”
“……我不會阻擋你。”懶惰像是一眼看穿嫉妒的想法,緩慢的聲線中充滿怠倦與疲憊:“你的消失並不會影響什麼。”
不會影響什麼……就算他步上媽媽的腳步,他們會讓他連死在爸爸面前影響爸爸的資格都沒有,是這樣吧。
嫉妒那看似單純無辜的笑容終於破碎了,他可以依賴的權杖已經沒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再怎麼耍小心思都沒有用。嫉妒認命地閉上了眼,一動不動。
“你將被放逐。待在第四區,不得踏出一步。”
懶惰緩緩將手放在了嫉妒的額頭上,卻不是為了溫柔的撫摸:“從此以後,你再也無法看見父親。這是你的懲罰。”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的以父之名的父都是指神,遠目
這場審判的真相就是各種cosplay~懶惰是審判長,暴食是陪審團,色慾是審判員,傲慢是記錄員,嫉妒是被告人╮(╯▽╰)╭懶惰說的看不見就是完全感受不到的意思,不單只視線,聲音啦,觸感啦,味道啦,都隔絕了。
昨晚碼字碼到凌晨4點,吐血,果然俺不是一個碼字黨啊T TPS:但丁 《神曲。 地獄篇》:
傲慢 戒之在驕-負重罰之
嫉妒 戒之在妒-fèng眼罰之
暴怒 戒之在怒-黑煙罰之
怠惰 戒之在惰-奔跑罰之
貪婪 戒之在貪-伏臥罰之
暴食 戒之在饈-飢餓罰之
yín欲 戒之在色-火焰罰之
第57章 Fifty-fifth child
懶惰總是在沉睡著,安靜地坐在王座之上,左手支撐著臉頰,長長的眼睫毛將那片暗紅遮擋。
在這片黑暗的空間中,沒有光,沒有聲音,連一點生氣都沒有,黑髮青年就像是一個精緻俊美的蠟像塑在王座上,近乎死寂。這樣被暗黑包圍的魔王,卻只顯現出一種孤寂,那種深深滲透的孤傲嵌入王者直挺的背上,好像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將他從這片孤獨的黑暗中拉出來。
沒有人。其他人不行,那唯一有資格的人卻避他如蛇蠍。
所以懶惰只能選擇沉睡。生氣、羞怯、嫉妒、嫌惡等都會引起懶惰,使人無法按照自己的願望進行活動。他其實是不知所措了,因為他不知道,他該如何去與那樣害怕他的父親相處。他將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人身上,卻只能在清醒後一次次地無奈、一次次地嫉妒、一次次地焦躁,再一次次地被以上情感耗費了所有精力地陷入沉睡。
色慾說過:那個理智到極點的懶惰,卻單純得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
懶惰理性地安排一切,精打細算得近乎苛刻地將他們的父逼到極致,近乎崩潰卻不會越過底線,然後在沉默中等待著那人的妥協。
色慾對懶惰說:你理智地達到了利益的最大化,卻沒有將father的心情考慮到其中……被逼到極致的,你也是呢,懶惰。
傲慢對懶惰說:瘋掉的父親大人和總是想要逃跑的父親大人,我只覺得前者更好獨占啊。不好好考慮一下本人的提議麼,懶惰?
懶惰閉上了眼,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嗒、嗒、嗒……
極其輕微的鞋底摩擦著地板的聲音由遠而近,來人如受驚的小動物般小心翼翼地收緊了腳底的力道,那惶恐不安的腳步聲最後的落點就在門外,那人似乎踟躕了一下,然後推開了大門。
光從門fèng中直直地射進,咆哮著將粘膩的黑暗驅逐出一條筆直的光路,將一路上的纖塵照得原形畢露。它們在空中張牙舞爪著,整個空間瞬間熱鬧起來,無邊無際的死寂被打破。那不可一世的光芒最後停在了距王座只有一階的樓梯上,不敢再上一點,乖乖地臣服在黑暗主宰者腳下。所以黑暗之中沒有人能看見,黑髮青年嘴角挑起的那一絲滿足的笑。
父親,他的父親,唯一有資格將他從黑暗中喚醒的父親。
站在門口的男人睜大了眼,他看到黑暗中青年毫無瑕疵的輪廓,身體反射性地想要逃開,卻因想到了什麼而強迫自己向那黑暗的源頭走去。
“懶、懶惰。”聶駁古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顯得又小又可憐:“你知不知道嫉、嫉妒……”
懶惰緩慢地睜開眼睛,血紅的眸子中映出男人的身影。他的父親站在不遠處,垂著頭不敢直視他,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後頸在黑暗中顯得單薄而又脆弱,散發著一股隱隱的色香,好像稍稍一伸手按在那白花花的地方就可將眼前的男人輕易地扼殺。
“他還有學業,回皇家學院了。”
聽到懶惰那充滿怠倦的回答,聶駁古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面對黑髮青年的恐懼麻痹了他的思維,延遲了他的反應,只是一小會兒的停頓,四周的靜默就開始死死擠壓著兩人之間的fèng隙,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聶駁古的喉結滾動了一番:“我……我想去見、見他。”
懶惰放下了支撐頭部的手,坐直了身子,他的眼睛不再是似睡非睡地半搭著,黑紅的眼眸認真地看著他那站立不安的父親。良久,黑髮青年疲倦地笑了:“父親,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有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