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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姝安的心思並不在書上,翻了幾頁就看不下去了,索性把書放在了一旁,自己盯著琉璃燈發呆,忽然問道,“春華,你父母在家中是怎麼相處的?”
春華的母親本是胡氏身邊的大丫環,長得漂亮又能幹,誰也沒想到最終會嫁了春華的父親,倒不是說春華父親人不好,只是不夠優秀罷了,性子老實甚至有些木訥,就算吃了虧也是笑呵呵不在意的,如今在胡氏名下的一個莊子上做管事,每個月春華有假,都會早早趕著驢車到莫府後門等著春華。
春華沒想到莫姝安會問這個,想了下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說好,就是覺得父親脾氣很好,奴婢長這麼大就見過父親紅過一次臉。”
“張叔還有發脾氣的時候?”夏果她們也是見過春華父親的,聞言滿臉驚訝,和春華不同,夏果是父母雙亡被叔叔養著,叔叔嬸子家中並不富裕,可是對她如親閨女一般,堂弟更是一直把她當成親姐姐,可是前幾年堂弟得了病,叔叔嬸子把家中的地都給賣了也不夠堂弟買藥的錢,還是同村一個婆子見他們家可憐找上門來,說是有門路可以把夏果賣到大戶人家做丫環,也能得點銀子來給堂弟看病。
叔叔一口拒絕了,嬸子哭個不停卻沒有說話,倒是在旁邊偷聽的夏果主動跑出來答應了下來,還跪下求了叔叔同意,最終叔叔才點了頭,夏果還記得叔叔紅著眼睛保證等家中寬裕了就把她贖回去的樣子。
而秋實和冬清都是自小被胡氏買進府中培養的,根本不記得家是哪裡,父母又是誰了。
春華想了一下說道,“祖母偏疼小叔,祖父剛死就把父親淨身趕了出去,父親肯吃苦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娶了母親後又被夫人提拔,不知祖母和小叔哪裡打聽到了父親的情況就找上門來,開始的時候不過是占些便宜,母親想著那到底是父親的長輩也就給了,誰知道後來……因母親嫁父親六年,只生了我一個,而小叔有三個兒子,最大的八歲,最小的剛滿月,祖母就想把小叔家的大兒子過繼給父親。”
“可惡。”冬清怒道,“若是真的有誠意,為何不過繼小兒子,大兒子已記事,這明明是想占了你家的家產。”
春華開口道,“父親並不同意,只說沒有兒子就把所有家業給我做了陪嫁,開始父親還把這些事情瞞著母親,卻不想祖母不死心直接帶著小叔、小嬸和堂哥趁著父親不在找上母親,誰知道鄰里早就看不過眼,給父親送了信,父親歸家的時候正巧看見小叔和小嬸攔著家中的小丫頭,祖母和大堂哥正在打母親與我,母親為了護住我……”
想到那時候的事情,春華紅了眼睛,停頓了片刻平靜下來才接著說道,“祖母還一直說要替我父親休了我母親,因為我被母親護在懷裡,並沒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聽見父親的怒吼還有小叔的慘叫,等我被母親鬆開了,才看見父親正把小叔按在地上打,小嬸只知在旁邊尖叫,母親衝過去抓住小嬸就打了起來。”
夏果她們聽的目瞪口呆,簡直無法想像春華母親打人的樣子。
“小丫頭和我就一起揍我堂哥,祖母來抓我,我們兩個就跑,祖母只要去打我父親,我們就回來接著揍堂哥。”春華笑著說道,“父親說了以後只要祖母來鬧一次,就揍我小叔一次,長兄如父,哥哥教訓弟弟也是應該的。”
莫姝安本來只是好奇平常家中夫妻是怎麼相處的,誰曾想竟聽了這麼一件事,果然人一開始就不該心軟,果然應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冬清說道,“我倒是覺得張叔一開始就做錯了,最早的時候根本不該讓他們進家門。”
春華搖搖頭說道,“若真如你說的那般,怕是鄰里都該說是我家的過錯了,哪怕如今,逢年過節母親還會給祖母準備年禮,讓父親親自送去。”
莫姝安眼神閃了閃問道,“不知張嬸每年都備些什麼?”
春華抿唇一笑,“姑娘問到點子上了,母親每年都會給祖母送兩身綢子面料夾棉的衣服,並著一些新鮮的蔬菜。”
莫姝安沒忍住笑出聲來,冬清問道,“張嬸也太大方了吧,冬日裡那些蔬菜可貴的很。”
夏果倒是反應過來了,“咱們都知道冬季里蔬菜價高難得,可是像春華祖母家,怕是恨不得把那些菜都換了同價的肉還實在些,農家哪裡會缺了菜,怕是地窖里存了不少大白菜呢。”
“不僅如此。”莫姝安說道,“張嬸用緞子給其做了衣服,那尺寸、顏色和花樣自然是照著老太太做的,春華的小嬸看了難道不眼氣?而且綢緞這類的料子最是嬌氣,春華祖母怎麼穿?怕是只有過年那幾日見客人才肯上身,按照春華小嬸的性格,恐怕也要打衣服的主意,哪怕她穿不了,她娘家的母親呢?衣服里的棉花呢?那衣服能不能拆了做別的東西?而春華的祖母又怎麼肯同意,家中恐怕不會安寧了。”
莫姝安也覺得上了一課,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落人話柄,最好讓人吃了虧也說不出口,還有個好名聲,像是春華家,恐怕現在外人只會說春華祖母不慈,不會說春華一家不孝。
第005章
胡氏回府後滿臉的疲憊,說道,“劉媽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劉媽媽擰了熱布巾給胡氏,“老奴不累,一會老奴給夫人按按腳。”
胡氏心知劉媽媽放心不下,也沒有再勸吩咐道,“丹秋去安姐那看看,她怕是還沒休息下呢。”
丹秋恭聲應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胡氏叫道,“算了,我也過去看看。”
沒曾想胡氏剛出院子,就看見莫姝安帶著兩個丫環過來了,胡氏心中一暖,等女兒一過來,就牽著她的手往屋裡走,“天都黑了怎麼還出來,萬一磕了碰了可怎麼辦?秋實、冬清你們兩個也不勸著點。”
莫姝安挽上了胡氏的胳膊,撒嬌道,“人家放心不下母親,今晚想和母親一起睡。”
胡氏伸手戳了下莫姝安的額頭,“淨淘氣,你都來了我還能趕你走不成?”
莫姝安笑著把頭靠在了胡氏的肩上,進屋後就親手伺候胡氏更衣,劉媽媽端了熱水來,莫姝安本想給母親洗腳,卻被胡氏和劉媽媽阻止了,就坐在了胡氏的身邊,看著劉媽媽給胡氏按腳,莫姝安問道,“母親可見到趙夫人了?”
胡氏嘆了口氣,“見到了,只是趙夫人……像是老了十歲,精氣神都沒了。”
莫姝安靠在母親的身上。
胡氏摸了摸女兒的頭,“兒女都是母親的命根子,趙家大少爺這一去,生生帶走了趙夫人的半條命。”
莫姝安問道,“母親可見到大姐了?”其實她想問的是大姐可有欺負母親,可是直接問的話母親定不會告訴她的。
胡氏說道,“沒有,趙夫人說大姑娘悲傷過度動了胎氣,用了藥休息了。”
“咦?”莫姝安有些疑惑問道,“大姐有孕這事情,大姐知道嗎?”
胡氏一時沒反應過來莫姝安的意思,倒是丹秋說道,“奴婢倒是聽說今日大姑娘歸家的時候私下請了大夫,就是給少夫人把出喜脈的那位。”
莫姝安抿唇,若是如此的話,怕是莫婧瀅在得知丈夫死前就確定了有孕,那為什麼要這般神神秘秘回娘家請了大夫來?
胡氏皺眉說道,“大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有孕,怎麼不小心些,這可是趙家大少唯一的血脈了。”
劉媽媽把胡氏的腳擦乾,把盆子端到外面交給了小丫環,又仔細把手洗淨這才回來說道,“夫人進去與趙夫人說話的時候,老奴被請到了耳房歇腳,倒是聽小丫環說了幾句,好似大姑娘與姑爺吵了一架,還把姑爺的書房砸了,姑爺今天才會去郊外散心跑馬的。”
“這……”胡氏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丹秋說道,“怪不得趙家那些下人對我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莫姝安也有些無語了,趙家沒把他們家人趕出去已算大度,“趙府的規矩如何?”
胡氏思索了下說道,“怕是那些話是趙夫人特意交代說與劉媽知道的。”
莫姝安還想再說,胡氏就捏了她臉下說道,“別想了,該休息了。”
“恩。”莫姝安應了下來。
胡氏吩咐道,“劉媽媽和丹秋也下去休息吧,屋中不用留人守夜了。”
等母女兩人都躺在床上,莫姝安還和小時那般蹭到了母親的懷裡,小聲問道,“母親,父親和大哥可有責怪?”
胡氏柔聲說道,“沒有的,你別擔心。”
“我才不信呢。”莫姝安咬了下唇說道,“他們一定會責怪母親沒見到大姐,說了難聽的話。”
胡氏說道,“你父親的意思是明日請了老夫人去趙家。”
“那就讓外祖母去好了。”莫姝安小聲說道,“我總覺得趙家的態度有些奇怪,母親可不要參與才好。”
胡氏沒有說話,莫姝安勸道,“母親多為哥哥考慮,再有兩個月哥哥就要參加鄉試了,萬一母親出了什麼事情,讓哥哥如何安心考試?”
“我知道了。”胡氏嘆了口氣說道,“多虧庭哥和安姐爭氣,否則我這般的名聲,張家……”
“母親。”莫姝安打斷了胡氏的話,“我不愛聽母親這般說自己,母親又沒有做錯什麼。”
胡氏終是吐了心裡話,“若是沒有我拖累,我家安姐值得更好的。”
莫姝安紅了眼睛,胡氏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安姐聽我說。”
“恩。”莫姝安伸手摟著母親的腰,說道,“母親有什麼委屈都和我說。”
胡氏輕笑了一下,說道,“哪裡有什麼委屈,當初是我自願嫁與你父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繼室難當?其實嫡姐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惜死的太早了,若是她見到一雙兒女被養成如今模樣,怕是要傷心的。”
莫姝安應了一聲。
胡氏的聲音里有些惆悵,“你外祖母也是書香出身,原先性子並非這般的,可是接連承受了喪女喪子的打擊……這世上最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莫姝安對外祖母沒有絲毫的感情,心中甚至滿是厭惡,此時聽母親說起不禁反駁道,“母親,你覺得外祖母可憐,可是你呢?哥哥與我呢?又何嘗不可憐不無辜?母親嫁與父親當繼室,是外祖母的決定,大舅舅的死也並非舅舅所害,選舅舅當世子是外祖父定下來的,就因為這些外祖母就把仇恨放在我們身上,難道公平嗎?”
“這世上哪裡有真正的公平?”女兒雖然聰慧,可到底年紀小見的事情少,心中的界限太過分明了,胡氏吃了許多的虧才攢下來的經驗,她想細細掰碎了說給女兒聽,“人自出生就註定了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