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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姝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秦景楠的母親那時候已經被逼到了極致。
“四哥醒來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太醫說四哥永遠都長不大了,性子如同孩子一般。”秦景楠的聲音有些悵然,“其實這樣也好,他不會再痛一次。”
莫姝安知道秦景楠說的是四皇子母親死的這件事,她並沒有貿然開口說什麼,只是安靜地聽著。
秦景楠眼神很空,就好像在說事不關己的事情,“我漸漸也習慣了不說話的生活,一直期待著母親說的,只要長大我就可以離開京城,到時候想做什麼都能做什麼了,沒曾想……母親再次有孕了。”
莫姝安已經猜到了秦景楠生母和那個孩子的下場。
秦景楠開口道,“我當時很開心,母親也很開心,不過行事越發小心,母親甚至一直沒有召太醫,我那時候不懂,如今想來母親是想等到父皇,然後親口告訴他,求得父皇的保護,可惜……母親沒等到父皇,只等到了貴妃的人,母親身邊有人出賣了她。”
“那次落水,我身邊伺候的人都被清理了,母親不相信後來安排的,就把她身邊所有能信得過的人都放在了我身邊,剩餘的那些都留在自己那裡,不讓他們靠近。”正是因為這些,哪怕身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他也從來沒有覺得母親不好,“母親雖然也仔細篩選和觀察過,卻依舊……”
莫姝安抿唇,短短几年內,怎麼可能真正分辨出誰忠誰jian,能被安排在秦景楠身邊的,怕都是從其母剛入宮就在身邊伺候的,確確實實能擔的起信任的,秦景楠裝啞這件事能瞞到現在,也證明了秦景楠的生母沒有看錯人。
“貴妃知道了母親有孕的事情。”秦景楠想起了那一日的事情,那樣端莊漂亮的母親,被人硬生生灌下了藥,“並不是毒藥,貴妃的人做事不會留下這樣的把柄,不過是一碗藥量加大的安神藥。”
莫姝安只覺得心驚膽戰。
秦景楠的聲音更加輕了,“我被嬤嬤捂著嘴,就躲在隔間。”
“他們給渾身無力的母親換了衣服,甚至化了精緻的妝容。”秦景楠握著莫姝安的手,“比母親平日裡還要漂亮,自母親知道自己有孕後,就不再碰那些東西,就連脂膏都用一些沒有香味的。”
“然後……他們把母親吊死了。”秦景楠最後三個字聲音並不大,可是卻格外的清晰,就像是小錘子重重砸在了莫姝安的心裡。
秦景楠像是怕嚇住莫姝安似得,下頜蹭了蹭莫姝安的頭頂,“母親明明知道我和嬤嬤就在隔間,可是至死母親都沒有往我們的方向看一眼,你說……母親是不是怪我沒有去救她?”
“不是。”莫姝安毫不猶豫地說道,“不是的。”
秦景楠沒有說話,莫姝安掙扎著從秦景楠懷裡起來,跪坐在旁邊認真地看著他說道,“因為你在那裡,所以母親才不會看過去,她到死都想讓你好好活著,不讓你有絲毫的威脅,恐怕……母親最後悔的就是在死的那一日,讓你留在身邊。”
莫姝安的手輕輕貼在秦景楠的臉上,“母親永遠不會怪你的,你若是真的出去了,恐怕她才會不安心的。”
“她是想要看你的,可是不敢看你。”莫姝安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也絕對不會看年幼的兒子,甚至會用盡全力把那些惡人的注意力引開,不讓他們注意到那裡還藏著她的孩子,“她想你活著。”
秦景楠想到那一日,母親怒罵哭求掙扎甚至喊著外面的人,卻沒有說過一句救我,她折斷的指甲、用盡了全力想要往外跑,卻沒有一次是衝著他躲藏的方向跑的,嬤嬤的手緊緊捂著他的嘴,他能感覺到嬤嬤渾身顫抖,可是不知為何,那一刻秦景楠哭都哭不出來,就傻傻地看著那一切的發生,開始的時候他是想要衝出去的,可是被嬤嬤困著,到了後來,他卻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看著……
“母親想活著。”莫姝安的眼淚滴在秦景楠的臉上,有些涼,“因為你還沒有長大,她怕她死了,沒有人能再保護你了。”
“但是她更想你活著。”莫姝安說的有些語無倫次,“因為活著才有希望,她……哪怕知道你會過的苦,依舊想讓你活著。”
秦景楠看著莫姝安的樣子,反而笑了,側臉在莫姝安的手心蹭了一下,“我知道。”他當然要活著,母親受的那些苦,他也要讓那些人一一嘗試過,否則怎麼安心?
“陪著我好不好?”有些示弱的話從秦景楠的口中說出,他的睫毛很長,微微垂眸的時候流露出幾分脆弱的感覺,“母親沒了,嬤嬤……當著父皇的面一頭撞死在了母親身邊。”
秦景楠的聲音裡帶著嘲諷,“父皇怕是到現在還以為母親是自殺的,因為……前段時間貴妃剛斥責過母親,說有宮人告訴她,看見母親責打我,而我身上確實有傷。父皇自然是相信貴妃的。”
莫姝安看著秦景楠不知道說什麼好,秦景楠抬起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母親有孕後,確實疑神疑鬼,脾氣也有些不好了,只是我知道她是愛我的。”
“是。”莫姝安明白秦景楠的意思,秦景楠的母親確實責打他,可是秦景楠從沒有怪過她。
秦景楠說道,“陪著我好不好?”
“好。”莫姝安沒有絲毫的猶豫,“我陪著你,永遠在你的身邊。”
“我不會比你先一步死去。”
“不會讓你成為被留下的那一個。”
“秦景楠,我會永遠陪著你。”
“所以,只有我們兩個好不好?”
“不管以後你走到了哪一步,都只有我們好不好?”
第068章
其實莫姝安沒有想這麼早說出來的,她想慢慢來,讓兩個人的感情再深一些,或者等他們第一個孩子出生以後再開口,可是不知為何今日忽然說了出來,果然很多事情不是能計劃的,比如感情。
莫姝安緊抿著唇,看著秦景楠的眼,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她心中的緊張,就好像是被逼上了懸崖的幼年雪豹,害怕卻不退卻認輸,哪怕到了絕境也不露出絲毫的軟弱。
不知為何秦景楠又想起了自己畫的那隻松鼠,有著乖巧的外表,卻也有靈活的身手,有些狡猾卻又嬌憨。
秦景楠從來不輕易許下承諾,他覺得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諾言都沒有辦法兌現的話,是最為可恥的,而且……他一直沒有告訴莫姝安,其實他覺得家中有一個女主人就足夠了,難道女人多了就不寂寞了嗎?
並非如此,就像是他的父皇,後宮有那麼多的女人,可是那些人心中都有著自己的算計,又有哪個是真心對他的?那些愛和感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秦景楠很喜歡看莫姝安這樣為自己緊張的樣子,就好像一縷陽光照進了他心中的陰暗處,讓他覺得自己是被在乎的,是被關心著的,就連每次想起母親的死而起的暴虐與陰沉都煙消雲散了似得,可是偏偏他又不捨得莫姝安這樣的緊張,心中嘆了口氣,恐怕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陷進了莫姝安的感情中,這樣的感覺其實還挺好的。
“好。”
秦景楠從來沒有這樣慶幸他是可以說話的,有些話他想要親口說出讓莫姝安聽見。
“就我們。”
秦景楠用手指抹去了莫姝安的淚,然後舔了一下,有些苦有些澀,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甜。
莫姝安含著淚露出一個笑容,燦若春花,低下頭唇落在了秦景楠的眉心處,“說好了啊。”
秦景楠摟著莫姝安,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讓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滿足的抱著說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其實這樣的詩句,秦景楠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可是今日卻這般自然的說了出來。
莫姝安閉著眼聽著秦景楠的心跳聲,眼淚止不住的滑落,她不想哭的,明明是高興的事情,可是卻怎麼也忍不住,在今天她也不想忍。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莫姝安小聲說道,“秦景楠,有一日我們都會變得白髮蒼蒼,到時候我們一起看日升等日落。”
秦景楠恨不得把莫姝安揉進身體裡,“到時候我們一起走過雍朝的每一片山水。”
得償所願。
不論以後會受多少的苦,甚至沒有機會活到白髮蒼蒼那一刻,莫姝安都覺得足夠了。
等莫姝安睡著了,秦景楠才起身隨手披上衣服離開了房間,回到了自己院中換了一身正裝才去了書房,書房內有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喝茶,秦景楠到了就行禮。
中年男人正是本早該離開京城的柳如昇。
柳如昇起身說道,“殿下。”
秦景楠笑了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柳如昇卻沒有動,只是說道,“殿下先請。”
秦景楠點了下頭,坐了下來。
柳如昇這才在剛才的位置坐下,“不知殿下今日召見是有何事?”
秦景楠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侍從,那侍從樣貌敦實憨厚,秦景楠無聲對那侍從說了幾句,侍從開口道,“殿下言,我本以為是柳先生想要見我。”
柳如昇聞言也沒反駁只是笑了下,說道,“我倒是知道了,殿下如何說服我弟弟的傻女婿不參加科舉,而是自願離京為殿下辦事了。”
秦景楠眼神暗了暗,看著柳如昇,敲了下桌子,那侍從趕緊準備紙筆,並不是在嚴帝面前用的毛筆和宣紙,而是更硬一些的紙與炭筆,“因為科舉在他心中不是最重要的。”
柳如昇並沒有反駁,說道,“殿下應該猜到我今日前來的目的。”
秦景楠平靜地看著柳如昇,柳如昇心中不得不感嘆,若這個五皇子不是個啞的,恐怕……不過如果五皇子不啞的話,想來也活不到現在。
柳如昇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秦景楠的手邊說道,“這是我柳家的誠意。”
秦景楠看了一眼,卻沒有打開的意思,忽然笑了下也沒有用筆和紙,竟開口說道,“不如再等十日,我請柳先生看一場好戲,到時候柳先生再決定。”
就算是柳如昇,在秦景楠開口的那一瞬間,也瞪大了眼睛,像是要確定這聲音卻是是從秦景楠口中發出,許久才平復下來心中的震驚,“殿下都瞞了這麼久,怎麼今日卻選擇在我面前開口,難道不怕在下出賣了殿下?”
“因為你是聰明人。”秦景楠還真的不怕,柳如昇今日坐在這裡,就意味著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太子?柳家是絕對不會選擇太子的,因為太子現在就是一個靶子,都這般年歲竟還沒有參與過朝政,行的不過是一些小道而已,太子至今都沒明白他的位置得意維持,不過是嚴帝想要玩平衡這一手罷了,又或者是故意推了他出來,嚴帝是寵愛貴妃和八皇子,甚至給八皇子起名為祚,可是嚴帝卻不會立八皇子為太子,或者說不會在將死之前立秦祚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