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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方才的一番話像是感嘆卻也著實戳中了龍越離心中的一點。
周惜若在一旁安安靜靜,只等龍越離開口。兩人同坐御座卻已疏遠。她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也懶得再費半分力氣為他轉圜周全。
良久,龍越離忽地抬頭,微微含笑:“這還不簡單,如今也是秋季了,過幾日朕就準備一場秋狩慶賀兩國不再兵戎相見。”
他說著握了周惜若的手,似笑非笑問道:“皇后以為如何?”
周惜若淡淡看著他的眼,道:“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
因龍越離要舉行秋狩,宮中上下都忙碌起來。唯有中宮平靜如昔。周惜若又安安靜靜待在中宮中,寸步不能出。寧妃郁可月由龍越離解了禁足,不知在龍越離面前說了什麼,後宮一應事務都由她親自處置。
她奉旨前來中宮拿鳳印,周惜若看也不看,把鳳印遞給了她。
鳳印通體雪白,她的十指纖纖,看去比這玉印還白幾分。郁可月不知怎麼的,面上訕訕,半晌才道:“皇后若是向皇上認錯,也不至於到了這個地步。”
周惜若已轉了身,淡淡道:“我周惜若一路走來,報恩報仇,一乾二淨。我唯有想離開而已,難道這也是錯?”
郁可月還要再說,周惜若已擺了擺手:“你去吧,好自為之。”郁可月走後,凌瑤忽地前來拜見。
周惜若見她前來,問道:“你怎麼來的?”
凌瑤晃了晃手中的卷冊,道:“還能怎麼來的?向皇上求旨,說臣妾的鳳朝九天要請教皇后娘娘。”
周惜若看著她手中的卷冊,明眸中微微恍惚:“我竟忘了……”
凌瑤眼中亦是黯然:“娘娘現在就算會跳,恐怕現在也不願再為皇上跳一曲這鳳朝九天了嗎?”
周惜若慢慢坐在席上,良久才道:“他聽見你提起這事,怎麼說?”
凌瑤低聲道:“皇上只說,若是如當日便好了。”
往事在眼前翩然而過,人事已非,當年種種,如今想來已是隔世。
周惜若振作精神,打破沉默問道:“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麼?”
凌瑤看了看四周,見宮女們遠遠候著,低聲道:“皇后娘娘真的要離開這皇宮嗎?”
周惜若結結實實一怔。她盯著眼前的凌瑤,只覺得渾身的血都縮在了心口,而這心口在這一剎那仿佛不會動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顫顫:“你有辦法?”
凌瑤悄悄點了點頭。她眸光中帶著同情:“娘娘不應該在皇宮中枯萎了容顏。娘娘既然不快樂,就應該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能見到娘娘的孩子。”
周惜若眼中忽地盈滿了淚水。她早就絕望了,因為絕望,所以心死,因為心死所以才會在這中宮中佯裝平靜。
她在等待的不過是一場黯然落幕的結局。等待龍越離徹底對她死心,徹底地放棄她。可是如今卻有另一個希冀在前面向她招手。
周惜若潸然淚下:“可是我就算逃出去又能怎麼樣?他不會再原諒我。”
凌瑤緊緊盯著她的淚眼,低聲又堅決地道:“會的!他會原諒了娘娘的。”
周惜若捂住眼,熱淚滾滾,可是卻充滿了哀傷:“可是他還娶了玫黛兒為皇后,我去了又能做什麼?”
凌瑤一把抓住周惜若瘦削的胳膊,目光堅定:“這是娘娘的真實想法嗎?讓娘娘走不出皇宮的,不是皇上的重重侍衛,是娘娘自己的心啊!娘娘的決心呢?娘娘的智慧呢?若是不最後搏一搏,怎麼知道前面已是絕路呢?”
周惜若放下手,定定看著她。
凌瑤說對了,阻擋她離開這皇宮的,不是龍越離,是她一顆被背叛和謊言折磨得傷痕累累的心,是她害怕了,累了,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收住眼淚,看著面前目光殷殷的凌瑤,問道:“那你告訴本宮,有什麼辦法?”
……
秋狩的準備比預想中的還要久一點。不過這對於閒來無事的達官貴人本來就無所謂。準備的時日越久,證明此行定不會單調乏味。沉寂了許久的京中子弟和士族豪門都紛紛議論此次秋狩。
往來宮中的人眾多,龍越離也不好令中宮拒而不見,便下了旨意,中宮大開,迎進宮的皇族內眷。只不過在周惜若身側多了寧妃與德妃。德寧兩妃面上看起來一團和氣,實則已是各懷心思。
周惜若泰然處之,這一來倒是實則還在被禁足的她更有威儀一些。
德妃虞氏趁四下無人之時求見了周惜若,憤憤不甘:“皇后娘娘,這寧妃怎麼可以如此欺人太甚?臣妾掌管宮中瑣事那麼多年,從未出過紕漏,怎麼她三言兩語就從皇上奪了臣妾的差事?還拿走了皇后娘娘的鳳印?!其心可誅!”
周惜若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她是怕本宮東山再起,她制衡不了你我罷了。說到底,她還是為了她的皇子。”
寧妃郁可月最終還是捨棄了所謂的痴情,暗自開始奪嫡大計了。她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再也懶得費心神去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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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恩斷情絕
更新時間:2012-12-18 0:46:41 本章字數:6283
德妃虞氏聞言恨恨道:“那若是真的如皇后娘娘所說的,寧妃其心可誅!”
周惜若心中輕嘆,自古以來天家奪嫡之事層出不窮。史上多慘烈的都見過,父子相忌,兄弟相殘。她每每勸了寧妃和虞氏兩人惜福,但是若是不爭將來就是君臣之別,讓她們如何心甘情願?
周惜若看定德妃虞氏,鄭重道:“本宮知道你也有這份心思,但是寧妃的皇子說到底勝算是最小的,皇上不會再讓齊國有第二個安王。你可明白?”
德妃虞氏是個聰明的人,雖明白周惜若的話但是這事到臨頭也不願就這樣再隱忍下去。
她眼中沉沉:“可是皇后娘娘,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灩”
周惜若看了她,道:“那你想要怎麼做?”
德妃虞氏只是不語。
周惜若想要勸,卻已覺得無力。她揮了揮手:“你把心頭不該有的念頭壓一壓吧。本宮怕你惹禍上身,大皇子無母可依。祟”
德妃虞氏只道:“皇后娘娘,臣妾可是與您心思一樣的。皇后娘娘最不應該捨棄的便是臣妾的襄助。”
她說完退了下去。
林嬤嬤上前,她方才也見到了德妃的臉色,皺眉道:“德妃在宮中好多年了,又掌管了這麼久的後宮,恐怕不會輕易隱忍。”
周惜若點了點頭,明眸中流露淡淡的無奈:“她隱忍太久了,從錦容華一直到了如今的寧妃從未出頭過。如今大皇子在她手中教養,她肯定要孤注一擲。”
林嬤嬤面上憂慮:“那萬一兩妃相鬥,兩敗俱傷怎麼辦?”
周惜若恍惚一笑:“好話說盡,本宮不想再管了。”
林嬤嬤只是嘆息。
周惜若握著林嬤嬤粗糙的手,眼中隱隱有淚意:“母親若不嫌棄,將來就隨我一起走。我奉養母親到老。”
林嬤嬤面上動容,點了點頭。
……
秋狩很快就到了。齊國與楚國的議和盟約也基本上都談妥了。兩邊各自退兵三十里,以暉州外的泠河為界,開始休戰,互不出兵,等楚國使臣回國,將議和國書呈給楚再正式退兵。
秋季,齊國是十分舒適的。正所謂秋高氣慡,萬里無雲,正是狩獵的大好時節。
內務府帶來為皇后裁製的騎裝,銀白的純淨無暇、粉紅的嬌俏中流露英氣、玄色的冷凝肅穆……一件件既貼身又好看。周惜若挑了幾件件,其餘的便一起帶去以防弄髒了備用。
中宮的宮女們忙忙碌碌,忽地,有內侍匆匆前來傳旨,御駕不一會便會駕臨。
周惜若一怔,手心便冒出了涔涔的冷汗。自從龍越離被她揭穿佯裝失憶之後,他似乎便憎恨了她,連帶著這中宮都不曾踏足。
她正想著,龍越離已前來。
他今日穿一件銀白繡金絲龍騰祥雲騎裝,肩頭處fèng了一塊堅硬的皮革。修長秀美的手上還戴著一副皮質的護套。一雙狹長的深眸中,眸光熠熠。周惜若上前迎駕,她看了一眼,心頭微微一怔,龍越離這一身騎裝大異往常,像是特別制出來的。
龍越離站定,看著面前的周惜若,微微展開雙臂,玄黑晶亮的眸中含著一絲淺淺笑意,問道:“皇后覺得朕這一身如何?”
周惜若淡淡誇獎道:“很好。”
龍越離回頭吩咐一聲,有內侍拿了個金絲鐵籠上前。周惜若看了心頭一驚,只見裡面養著一頭渾身漆黑的鷹,目光兇狠,見著生人猛地蓬開頭上的羽毛,其狀嚇人。
她退了一步,面色微微發白:這是傳言中的海東青。
她定了定神,問道:“這隻皇上哪裡尋來的?”
龍越離伸手入鐵籠,輕撫海東青的羽毛,方才怒髮衝冠的海東青一下子溫順下來。
他一雙琉璃深眸看著周惜若,漫不經心地道:“自然是有人專門訓練進貢給了朕。這海東青能飛千里不歇,地上一隻兔子都能發現。更妙的是,主人想要叫它尋什麼它便能跟著,什麼都逃不過它的一雙厲目。西域人時常有人訓練了這種海東青去偵查敵情,捕捉逃犯。”
周惜若心中一突,臉色煞白。
龍越離含笑看著她,問道:“皇后覺得這海東青怎麼樣?”
周惜若定定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半晌才道:“很好。”
龍越離揮了揮手,命內侍把海東青拿下,這才微微一笑,道:“朕也覺得這扁毛畜生很好。起碼忠心耿耿,一旦認主,永不背叛。”
周惜若忽地笑了起來,道:“皇上說得極是,這畜生當真是比人好些。人心易變,畜生始終如一。皇上身邊應該少點人,多一點這種畜生。”
龍越離俊臉一沉,怒道:“放肆!”
周惜若面色不變,淡淡道:“臣妾說錯了嗎?”
龍越離走到她跟前,盯著她的明眸,看了許久。
周惜若與他對視,淡淡道:“皇上要知道,人不是畜生,不是物件。人有感情,感情不在了再勉強也沒有用。”
龍越離忽地一笑:“是,朕忘了,你早就心不在這裡了。”
他說完冷冷對內侍們道:“好好看著皇后,她若是不小心‘走失’了,你們就等著提頭來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