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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逸兒拒絕了?”聽完校長的回話,歐邢天挑眉,神色不明。
校長點點頭,汗流浹背。小少爺也太不了解家主的一片苦心了。家主最容不得人忤逆,這回該我倒霉,直接承受家主怒火。
“那就隨他吧。”歐邢天只輕笑一聲,無奈的道,話里充斥著濃濃的寵溺。
見到他如此平淡的反應,校長不適應的抖了抖。小少爺得到的關愛真是不同尋常啊!看來,歐家小一輩已經改朝換代了。
歐邢天輕描淡寫的反應,算是徹底放過了這一碼,晚會因此得以照常進行。
一個個精彩的節目連續上演,歐邢天卻心不在焉,如不是等待著寶貝的演出,他早就不耐的甩袖離去。
終於熬過了漫長的一個半小時,當主持人報出‘二胡獨奏’四個字時,歐邢天不自覺的挺直了腰,他身旁的簡浩翔也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眼神變得專注起來。
而四下坐著的學生里,不知是誰,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嗤笑和噓聲。
歐邢天皺眉,心裡隱隱升起一股火苗。校長見狀連忙揮手示意周圍不停走動的保安人員維持一下秩序。
幕布拉開,台上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眾人見狀,不自覺的安靜下來,好奇心被挑起:人呢?不是說二胡獨奏?人都沒有,怎麼奏?
待台下徹底安靜時,一陣悠長厚重的編鐘聲慢慢敲響,仿似千年前傳來的恆古旋律,引發眾人心中的共鳴,隨後,揚琴清脆悅耳的叮咚聲漸次穿插入這厚重的樂音,給古老的旋律帶上了一抹朝氣,眾人一時被這神秘而獨特的旋律所吸引,表情沉靜,側耳聆聽。
待長長的前奏抓住了眾人心神的時候,樂音漸漸變緩,變低,直至飄渺難聞,聽眾們不自覺皺起了眉,意猶未盡。當此時,一陣高昂的二胡聲突然如萬馬奔騰的插入進來,震得眾人心神聚斂。二胡聲一改副旋律舒緩清幽的風格,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急促奏響,
同時,一束清冷的光線獨獨從舞台中央垂射下來,照亮了正皺著眉,閉著眼,認真演奏的少年。
聽眾們齊齊注視著少年,表情迷醉,只感覺被這樂音帶著上下顛簸,心無處著落,有種急惶難耐的無助感,只想馬上找到一個出口發泄。
台下現在已經鴉雀無聲。
急促狂放的旋律還在進行著,聽眾們的心弦也隨之越繃越緊,感覺再找不到出口釋放,就要斷掉,那將是一場撕心裂肺的疼痛。是的,這激昂的樂音,帶著一種慘烈,讓人心裡疼痛。仿佛一個被時光束縛,永遠迷失的人,拼命的想掙脫找到出口,卻無路可逃。
當這種感覺撐到頂峰,聽眾們都屏住呼吸,等待最後的高潮時,二胡聲戛然而止。乍然間,台下很多人一口氣沒憋住,脹的雙頰通紅,呼吸粗重。
悠揚的編鐘再次傳來,朦朦朧朧,仿佛穿過了重重迷霧才到達彼端,聽眾放鬆心情,表情恍惚起來,二胡聲卻慢慢奏起,這次是完全的平靜,沒有悲壯,只有領悟後的蒼涼和隨性。繚繚繞繞,絲絲縷縷的滲透進人的四肢百骸。
很多人微笑起來,卻流下了眼淚。時光使人拋卻年少癲狂,時光使人領悟成長,這種成長,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帶著微笑的眼淚,一種心境的升華。
二胡聲和編鐘聲漸次低沉,繼而消散,台下落針可聞,久久不見動靜。
歐凌逸停下拉弦的動作,睜開雙眼,迎接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的巨大情緒浪潮。這股看不見的龐大能量一靠近他就被馬上吸入體內,自動匯入他銀色的內息。
撐裂般的脹痛如期而至,卻馬上被反射進的月光撫慰,消弭於無形。
很好,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用精神力探視體內一息之間,從小溪流變成江河的銀色能量,歐凌逸愉悅的笑了,優雅的起身,鞠躬謝幕。
而此刻,卻有人從漆黑的台下緩緩走來,踏上舞台。此時燈光大亮,看清來人的臉,歐凌逸眼神一暗,心下猶疑。
歐邢天覺得兒子的表演糟糕透頂,不是不夠動聽,只因為,他的心,正被這樂音一遍遍的撕裂,癒合,又撕裂。小傢伙到底得經過多少苦難才能譜寫出如此滄桑悲涼的作品?而他卻一無所知,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心情極度郁躁。他不能讓兒子以後再孤單一人,再承受任何痛苦。
所以,不自覺的,他走上來了,一把拉住還怔楞著的寶貝,將他緊緊摟入懷中,情不自禁的在他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吻,這個吻,帶著滿滿的撫慰和憐惜。而他的眼角,一抹水光閃爍,瞬間消失,快的沒有任何人發現。
隨著父子兩人台上的相擁親吻,台下如雷的掌聲驟然響起,叫好聲,讚嘆聲,響徹大廳。
“快,快閉幕!”歐凌霜被掌聲驚醒,連忙擦去眼角的淚珠,催促工作人員放下幕布。
“如何,歐天寶,下一個輪到你了。你要努力啊!”見父親拉著弟弟從後台離去,看也不看歐大少爺一眼,歐凌霜諷刺一笑。
“最後的節目取消。”歐天寶靜默半響,聲音平淡的宣布,冷冷看一眼得意洋洋的歐凌霜,舉步乾脆的離開。
這次,他沒有痛哭,沒有吵鬧,沒有歇斯底里的發泄,因為,會縱容安慰他的那個人已經移開了視線,將他徹底忽視。
他有他的驕傲,絕不讓自己像個小丑一樣被人拿來對比。歐凌逸,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優秀,以往還只是厭惡,嫉妒。當嫉妒也無力,只能屈辱的仰望時,那麼,就乾脆將之徹底毀滅吧。
56、襲擊
歐凌逸表演結束,正站在台上享受身體被能量不斷充盈的感覺,眼看著歐邢天走到他身邊,摟住自己,在自己額頭輕吻,他依然回不過味兒來。
待幕布拉下,台上燈光大亮,月光也被收回,身體瞬間的脹痛讓他回過神來:“你在幹什麼?”
他蹙眉,推開擁著自己的人。
“只是想抱抱你。逸兒,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有歐家。所以,可以不用再害怕彷徨了。知道嗎?”被兒子推拒,歐邢天毫不在意,心疼的摸摸他柔嫩的臉頰安慰。
“誰告訴你我害怕?”歐凌逸撇嘴。他早就不知道害怕彷徨,大喜大悲是何感覺了。這樣的安慰,來的太晚,也實在多餘。
“好好好,你不害怕,我的逸兒很勇敢!”歐邢天無奈,趕緊給兒子順毛。果然還是個小孩,就算心裡如何無助,表面上還要張牙舞爪的做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小野貓,真可愛。
“勇敢的逸兒跟爸爸走吧,表演結束了,該回家了。”摟著兒子的小肩膀,歐邢天笑的滿足,徑直帶他從後台的貴賓通道離開。
“表演還沒結束,還有歐天寶的鋼琴獨奏。”雖然有了月光這個冷卻劑的調和,但是這次吸收的能量太龐大了,他依然有種脹痛,虛弱的感覺,也就懶得掙扎,邊跟著父親離開邊淡淡的開口提醒。趁著歐天寶表演的檔兒,他還可以坐著休息一下。
“他?”歐邢天的腳步停滯了一秒,又繼續挪動,聲音裡帶著隱隱的怒氣:“他不會上台表演了。”
他說的篤定。大兒子的脾氣他知道,在無法超越對手的情況下,他絕對會選擇退卻,保全自己的顏面,而不會選擇迎難而上。做法雖然聰明,卻是懦弱的一種表現,對此,歐邢天從來看不上眼。不過,如果他認為節目單的事可以就這樣完了,那就大錯特錯。
見父子三人相繼離開,歐凌霜無奈的聳肩,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走到台前宣布最後一個節目因表演者身體不適,所以取消,晚會結束。
台下聽眾們往年也都聽過歐天寶的演奏。以前覺得他的演奏,技藝精湛,感情充沛,琴音完美,如今一對比,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藝術,因此對他的告病退出,心裡多少都有底,相互間低聲議論一會兒,也就過了,並沒有遺憾或不滿。
歐天寶低著頭穿梭在議論紛紛的人群中,耳邊不斷傳來對剛才表演的驚嘆,和對自己表演的貶低。心陷入黑暗的深淵:原來,不表演,同樣也會被拿來比較嗎?以後是不是永遠都要被這樣比較下去?真是無力啊,這一切,都統統消失該多好?跟著歐凌逸都一塊兒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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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後台的歐凌逸被歐邢天牽著手從貴賓通道帶出禮堂,一出來就看見校長和簡浩翔正等在通道口。
“小逸,表演精彩極了。”簡浩翔看見少年身披月光走下台階,連忙上前幾步相迎,眼裡的感情複雜而熱切。
“是嗎?謝謝。”自己的表演被肯定,又接收到對方身上不斷傳來的帶著滾燙熱度的正面情緒波動,歐凌逸不自覺的展開一抹微笑。
見到少年純淨如月光般的微笑,簡浩翔眼眸微暗,聲音有瞬間的沙啞:“是的。希望以後有機會還能聽你表演。”
這是他真心的訴求,現在他才知道,古人說的‘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是真的,沒有誇張。
“有的,有的,肯定有機會!小少爺,下周育德要和日本的麻里中學進行藝術交流,交流生有機會去東京大劇院表演,我給小少爺安排一個名額吧。”站在一邊干晾著的校長逮著機會連忙插口,賣家主一個好,拍個馬屁。
“不去。(不准!)”聽見校長的話,父子兩難得有志一同的開口拒絕。
見兒子也斷然拒絕,歐邢天看向校長的眼刀立馬收回,低頭滿意的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笑的溫柔。送寶貝去那麼遠的地方,得多少天見不到面?現在寶貝本就對他不親,再送他走,回來該不認爹了。
“叔叔,等很久了嗎?”簡毅遠遠看見等在禮堂外的簡浩翔,急忙跑過去,拯救了被歐家主殺氣折磨,水深火熱的校長。
“沒有,你動作很快。”簡浩翔慈愛的拍拍侄子的肩膀。
“歐凌逸,你的表演很棒!是我聽過最動聽的演出!”簡毅朝著叔叔微笑,轉頭看見站在一旁的歐凌逸,眼睛一亮,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謝謝。”歐凌逸淡淡點頭,對同學突然的熱情,他還是有些不習慣。
“哪裡,我說的是真的。叔叔,咱們走吧?你身體還沒恢復,得趕緊回去了。”對歐凌逸的冷淡不以為意,他大大咧咧的一笑,催促叔叔回家。
“恩。歐家主,校長先生,告辭。”朝兩人頷首,他轉向少年,眼裡帶著不舍:“小逸,再見。等我身體恢復了,要開一個宴會慶祝,你能來嗎?”
眼前的少年如此冷漠,總是與人保持著一層看不見的隔膜。他想試試,看自己能否打破這層障礙,觸摸到少年真正的內心。宴會只是一個藉口,性格孤僻,特立獨行的少年如果拒絕了,他不會灰心,如果接受了,那是否代表自己在他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特殊?這樣想著,他眼裡滿含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