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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程耀之而言,這真是天上掉的大餡兒餅。
他家幾代鹽商,奈何如今這鹽課改制,已是勢在必行。他早命人去雲貴打聽過了詳細情形,如今不僅能獲得朝廷的補償。當然,更讓他欣喜的是,官家找他做這個“託兒”,而不是找沈太平。
這說明什麼?
程家子弟自然也有在朝為官者,不過皆不比沈東舒才幹過人,貴為正一品總督。
程耀之自然要抓住這次機會,這是個極難得的,他夢寐以求的,可以獲得新皇聖心的機會。
程耀之求之不得。
關於為何林永裳不選沈太平做這個“託兒”的原因,林永裳認為,其一,沈家並沒有程家根基深厚,這是歷史原因。
再者,從程家在太上皇當政時資助西北軍資一事,就可看出,這家人是十分善於政治投資的。而且,能為政治投資下血本。
沈家卻是依靠族中子弟的升遷來得到今日地位,沈家的投資,更多是放在族中子弟身上。
故此,林永裳棄沈家,而選程家。
當然,他也沒料到沈家亦如此殷切的配合鹽課改制之事。
不過,在范維眼裡,林永裳選中程家,或者還有另一層干係。
朝中年輕新貴,其實不只是林永裳一人。
再有一人便是如今任湖廣總督的沈東舒,甚至在太上皇當政時,沈東舒比林永裳的升遷更加迅速。
在林永裳為左都御史時,沈東舒就已常年伴駕。
如今沈東舒外放為正一品總督,如若回朝,除了六部尚書之位,便是內閣相位以賜。
這個時候,林永裳不令沈氏家族出頭兒,自有另一番思量。
畢竟,林永裳與沈東舒相比,最大的不足之處便是:他沒有一個家族可倚。
一場鹽課改制,已見風起雲湧之勢。
范維想到的事,不知明湛會不會想到。
不過,縱使明湛知曉,這也無傷大雅。用明湛的話說:這些啊,都是小爺玩兒剩下的。
再者,做為一個皇帝,他是不會樂意看到自己的臣子們親如一家的。
明湛如今面臨的是另一樁是非。
自從吳婉事件之後,明湛提出“女人不卑”的理論,帝都城的男人感受到了本能的危險。
道德家們更認為人心不古、世風日下、道德敗壞、妖孽當道,日子簡直是沒法兒過了。他們簡直難以理解,世間竟有吳婉這樣的怪物,更令人心寒的是,這個放蕩邪惡的女人,竟然得到了皇上與太后的青眼,甚至引得不少年輕人暗地裡的敬佩。
每日身處這樣的環境,道德家們感覺連空氣都邪惡的令人難以忍受。
終於,蒼天有眼,帝都城終於了一件他們可以歌頌,可以視為道德模範宣揚的道德標本出現了。
這世間,一樣米養百樣人。
有吳婉這樣剛強堅韌死中求生的女人,自然也有視名節如性命、三從四德的女子。
事情發生在仁宗皇帝時一個翰林家裡,此翰林姓余,余良生。
余良生有一個女兒,年方十八,許給了同僚鍾翰林家的公子。不想鍾公子命短,成婚三日,咽了氣兒。
余姑娘守完夫孝,便素衣菇素,立志為鍾公子守節。
轉眼三十年過去,余姑娘過繼的嗣子已在朝為官,為母請封誥命的同時說出母親的貞潔美德,當即便有人說,不但要為鍾老太太余氏賜封誥命,更要表彰余氏美名,賜貞潔牌坊。
明湛聽到“貞潔牌坊”四字,頓時驚悚了。
如果只是翻看話本子小說,貞潔牌坊或者只是一個名稱,一目掃過而已。可是在現實中,明湛見到活生生的人空守三十年來換這樣一件石坊,他直接從龍椅中起身,驚嚇的說不出話來。
明湛的神色,絕對說不上愉快。
可是,他頭一遭見識了群臣的力量。所有人對於明湛的動作產生了一致扭曲的理解,跪下群呼,“陛下聖明,陛下聖明。”
明湛一句話沒說,事情便被人砸瓷實了。
太可怕了。
明湛站在昭德殿最高處,腳下鋪就著大紅織金絲的地毯,身上穿的是玄色五爪龍袍,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一片烏壓壓的頭頂,官員跪伏在他的腳下。
明湛卻是頭一遭感受到什麼叫“孤家寡人”?
他緩緩的坐回龍椅,不得不重新思量,帝都兵馬節制在永寧侯之手,他是安全的。
“愛卿們平身。”如果明湛稍稍軟弱,或者心裡素質稍差,或者脾氣暴烈,他是坐不起這個帝位的。
明湛當然惱,當然怒,可,即便他是天子之尊,如今也要忍著。
就事論事。
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實有錐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