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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要去國子監?咱們倒不用穿成這樣。”反正宋珠玉也不能把他按斤數兒賣了,方慎行寬衣解帶的去了外頭的大毛衣裳,幸而裡面穿了一層棉襖棉褲的,再套上僕人的外衫。
宋珠玉已將他發上的那根通體瑩潤的玉簪拔了,從外面柿子樹上折了枝短木棍兒給他插上,方慎行一哆嗦,“宋兄,你這不是打算去人市吧?”
也是哦,只有打算賣孩子才會往頭上插草棍兒呢。方慎行說的在理,宋珠玉便出去一時,再回來手裡拿了根木簪,給方慎行插發間,又上下打量了方慎行一回,叫他將暖和的靴子換了普通半舊方口兒棉鞋。
這才帶著方慎行出門了。
方慎行宋珠玉做官向來是看著明湛的臉色說話兒行事,哪個用得著這樣喬裝打扮來著。外頭沒有擋風的裘衣,方慎行一出門只覺得冷風貫頂,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都跟結了冰一般,頓時一個寒顫,打了個大噴嚏出來。
方慎行生性喜潔,摸出袖裡的真絲繡帕抹了一把鼻涕。
宋珠玉道,“只要心裡站住了,就不會覺得冷。”
方慎行家道中落,並不是很嬌氣的人,問道,“宋兄,我們去哪兒啊?”
“去吃飯。”宋珠玉走起來絕對不似一般讀書人,他完全是健步如飛。方慎行若非身高腿長,想要跟著宋珠玉的步子,怕還要費勁呢。
打扮成這樣去吃飯,估計不是啥有名的飯莊子,方慎行琢磨著。
宋珠玉走的飛快,倆人一道暴走大半個時辰,渾身冒出熱騰騰的汗來,才到了方慎行說的吃飯的地界兒——一處財神廟。
說是財神廟,來的都是窮人。
年關難過。
許多人缺衣少食,就得指著朝廷的救濟。田晚華早早為此上了摺子,平日裡都是撥五萬斤米,如今明湛大方,直接撥了十萬斤陳米。
不要想什麼雪雪白的大米飯了,到了災荒年,只要能吃飽,樹皮人們也照吃不誤的。
這個時候,只要有陳米,對於這些飢餓的難民,已不亞於滿漢全席了。
施粥的事兒自臘月初就開始了,宋珠玉身為御史,就是想著親眼來瞧瞧,施粥的情形如何。御史做到宋珠玉這個份兒,不能說不盡責了。
宋珠玉皺鼻子聞了聞空氣中彌散的粥水的味道,臉就有些黑。往眼睛落到災民們捧著的粗瓷碗裡的粥時,宋珠玉的臉頓時黑到無以復加。
這事,宋珠玉不知道,方慎行是門兒清的。
朝廷撥五萬斤米,有一半兒能用到災民身上就算不錯的了。如今皇上大手筆,看來情況也沒什麼改變哪。
方慎行碰到此事,並不急,他認為此事複雜的很,倒不必急著上本啥的,反是想勸宋珠玉避一避。結果實宋珠玉這個愣頭兒青,不管不顧的直奔了放粥的小頭目去。
結果……
結果……
在許多年後,方慎行一想及此事,都是條件反射的後脊背一涼,似乎痛楚猶存。
此時,宋珠玉已經衝上前去,言辭如刀似劍,噼哩啪啦的一頓問訊呵斥,把這些施粥的人問的火冒三丈。
他們其實就是執行人,最多不過是往家多偷二斗米。但是,話從宋珠玉的嘴裡出來就不大好聽了,什麼“竊國之賊”“無法無天”“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反正結果就是……
原本施粥面對的就是饑民,要知道,在人類史上,因飢餓,易子互食的事兒都不少。所以,施粥時,衙門總會派出一隊兵甲,維持秩序。
宋珠玉這一頓說,把施粥的人氣的暴跳如雷,直接用拳頭堵了他們的嘴。
方慎行完全是被連累的。
但是,甭看宋珠玉個子小,他身手靈活致極,穿著短打,偏若山中的猴子一般,能躲能閃,不一時就跳著腳跑遠了,身上沒挨幾拳。倒是方慎行,身量高大威猛,卻是文科出身,正經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被人追著好一番狠揍。
待方慎行抱頭逃躥出去,宋珠玉正遠遠的在路遠兒等著他呢,嘴裡還叨根從地上拔的枯草根兒。想來是等的久了,宋珠玉頗有幾分不耐煩,揪著地上草玩兒。
“怎麼現在才出來,你還跟他們打了啊?”看一眼方慎行臉上的傷,宋珠玉心裡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反正面兒上是一個勁兒的嘆氣,“雙拳難故四手,又不是人家的對手,還打什麼,平白挨揍。”
方慎行被人揍了一通狠的,渾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聽宋珠玉說此風涼話,頓時大怒,也不想著跟著宋珠玉博個好人緣兒啥的了,抱怨道,“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兒!瞧一眼就成了,你還要去挑釁!挑釁什麼!自個兒兔子腿一樣跑的飛快,死活也不管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