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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年那些死去的人,不一定就罪不可恕。
有許多,是站錯了地方。
他們死,並非是因為罪責,而是因為情勢,不得不死。
如今明湛為帝,命越侯府平級襲爵,這本身就是一種暗示。
其實,這也是衛太后如今的處境。
除了那些明湛親自提拔起來的得力幹將,還有當時因支持戾太子而縮頭做了幾十年烏龜的家族。他們將自己家族的興起,寄托在明湛的執政上。
這些家族,首先就以衛太后的母族永寧侯府為代表。
帝都這樣熱鬧,老永寧侯卻閉門稱病已久。
實際上,老頭兒結實硬朗的很。
仁宗皇帝末年的奪嫡之爭,以及鳳景乾執政的二十年風雨,老永寧侯都挺過來了。如今自己的女兒代政,老永寧侯自然更是沒將帝都這場風雲放在眼中。
倒是衛穎嘉臉色一日憔悴似一日,老永寧侯叫了衛穎嘉來,並沒有多問衛穎嘉憔悴如斯的原因,只是道,“當年,德宗皇帝時,仁宗皇帝還沒登基,只是太子,方皇后也僅是太子妃。那會兒,永寧侯府與靖國公府為通家之好。德宗皇帝寵愛權妃,權妃的兒子順王殿下亦得德宗皇帝的心意。後來,順王殿下在馬場騎馬時不慎落馬,就此傷了腿,落下跛疾,無緣帝位。”
“你也許會說,順王殿下原就非東宮太子,怎會與帝位有干係?”老永寧侯蒼老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神色,“事實上,仁宗皇帝脾氣溫和又心軟,文武都不及小他數年的順王殿下。仁宗皇帝的優勢在於,他是嫡出皇子,又有一個能幹的太子妃,在靖國公府與先鎮國公府的鼎力支持下,以仁宗皇帝的嫡長出身,就此正位東宮。”
“不過,後宮裡,皇后早逝,權妃代理六宮,德宗皇帝寵愛幼子,東宮的日子極是艱難。”老永寧侯輕聲道,“順王殿下去騎馬並非偶然,且馬上早被動了手腳,連同後來會診的御醫都被買通,所以,順王殿下落下殘疾,再不能威脅東宮地位。接著,仁宗皇帝的奶嬤嬤順慈夫人,拼了性命,自己服毒來抹黑權妃,自此,權妃失六宮之權。”
“順王是德宗皇帝最為寵愛的兒子,此事,在當時若是走漏萬一,就是傾族之禍。”老永寧侯道,“我那時也很年輕,儘管做了,仍是害怕,日日惡夢纏身,不得安寧。”
“穎嘉,這世上沒有絕對的純臣。若沒有順王此事,我就無法取得仁宗皇帝的信任,自然沒有後來永寧侯府二十年的興盛。”老永寧侯嘆道,“我們與靖國公府的關係太密切,再怎麼也掙脫不開與戾太子的關係。太后娘娘幼時,剛滿周歲就被送到坤寧宮撫育。當年,我何嘗不知太上皇與鎮南王忌諱方皇后,但是聯姻勢在必行。你覺得這些年太后娘娘在雲貴過的好嗎?”
“我們永寧侯府與鎮南王府的聯姻,是純粹的利益聯姻。我為了了將永寧侯府從戾太子的泥潭裡拽出來,太后娘娘就必需做出犧牲,那個時候,永寧侯府可以用來聯姻的嫡女,只有太后娘娘。”老永寧侯靜靜說道,“聯姻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是二十年的韜光養晦,方有今日。”
“我們永寧侯府的今天,是先祖沙場浴血,是歷代永寧侯汲汲經營,也是所有永寧侯府子孫做出無數的犧牲得來的。”老永寧侯聲音鎮定,“在這個位子,你會做無數個決定。但是,最重要的決定,只有那麼一兩個。有些決定,做了,就不要後悔。否則,你的猶豫,會害死無數人。”
“我明白,父親。”衛穎嘉並非不通世事與權術,他明白無數次的站隊,其實就是對皇權的一種投資。現在衛太后雖是女流之輩,但是,衛太后牢牢把控著後宮三位小皇侄,就是內閣宗室,先前也不敢在衛太后跟前兒放肆。
老永寧侯道,“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效忠陛下,就是效忠太后。”
人並非沒有悲憫是非之心,但是,當一個人的生存都受到威脅時,親兒子都能切巴切巴生吃了,什麼道德倫理都是狗屁。何況在皇室,父子兄弟相殘更是常態。
他們衛家,不過是做了皇家的一把刀。
何需愧疚?
無需愧疚!
還是太嫩啊,老永寧侯看兒子一眼,打發了衛穎嘉下去,自己收拾收拾進宮去了。
事實上,連鳳家兄弟都給明湛鬧的雲山霧罩,老永寧侯的處境比鳳家兄弟也好不到哪兒去。好歹鳳家兄弟還有明湛去信通風,老永寧侯是兩眼一摸黑,完全靠猜的。穩住兒子,他得先去女兒跟前討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