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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哥,那你說,到底林大人是姓林還是姓范呢?”
“我要知道,咱大理寺衙門就該換人做了。”
“那小沈舉人真是林大人的兒子?”
“我要知道,刑部衙門就換我做了。”
“甲哥,那你說這半天,你知道啥啊?”
“喝酒,喝酒。”
吳婉回去後頗有些乏累,沈拙言去了李相家,還沒有回來。
吳婉喝了盞丫頭捧上的茶,卸去釵環,換了家常的衣裳,在榻上歇息,並不用丫環伺候。自袖裡取出沈拙言生母繡的那一方素絹,吳婉輕輕的嘆了口氣。
即便沈拙言不說,吳婉也知道他心裡不好過。
與婆婆比起來,吳婉真不叫命苦的。
范氏出身書香,嫁到永康公府,那時候,先鎮南王太妃就是老永康公的妹妹。而范氏的祖父,是戾太子的師傅,將來的帝師。
若沒有後面的風雲突變,那麼,范氏將平安富貴的過完這一生。
可是,變故來的這樣快。
戾太子宮變被廢,方後一系隨著戾太子的倒台而土兵瓦解,范氏的祖父范林希范大人卷進春闈弊案,身死獄中,范氏抄家流放。幸在永康公府因老太妃之故,未受牽連。
范氏的娘家已經失勢,這個時候,如果能有一個比較有良心的丈夫,范氏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一個娘家失勢的女人,再加上一個人面獸心的丈夫,會做出什麼事來?吳婉無法想像。若不是范氏留下的繡文,吳婉永遠不能知道,這個女人被丈夫下毒時僥倖逃過一劫,在僕婢的幫助下逃出帝都,遠走閩地,然後永康公府大喪。那時,婚後四年無孕的范氏其實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
沈拙言不可謂命不大。
范氏能從永康公府逃出來,不可謂不聰明。
可是,在這個年代,女人聰明不一定能保助性命。
一個婦人,要生活下去。范氏不得不靠手藝掙錢養家,卻被趙家覬覦繡技,強搶入府。幸而那時,自西北流放途中脫身的林永裳誤打誤撞的遇到了范氏,姐弟相逢。
林永裳最終成了范氏的託孤之人。
這個女人短暫的一生就這樣結束。
范氏心中的仇恨卻依舊還在吧,不然,也不會留下這一方素絹。
而林永裳帶著沈拙言與范氏這一生的冤孽仇恨,是如何披荊斬棘的走到今日的?這樣能在朝中殺出一條血路,隱忍至今的林永裳,又怎會為這一場官司所困?
吳婉撫摸著這塊兒精緻的素絹,上面猶有濕潤之感,卻是范沈氏的眼淚所留。
范沈氏上面繡著:吾一生,素無虧心之處,卻屢逢禽獸之人。先夫永康公世子李佑毒殺不成,僥倖逃脫,卻又遇世族豪門,為一己之私利,強逼為妾室。近日飲食中多有藥物相伴,日日咳血不休,趙氏之心,昭然已揭。兒拙言懵懂稚童,弟永裳文弱書生,奈何奈何,天不憐我!
有關林永裳出身的官司很快開審,其實,這個時候說開審並不恰當,因為被告林永裳仍然遠在淮揚,原告趙青怡於福州老家守孝,這充其量只能說是一個簡單的調查取證。不過,場面不小,三司外,還有其它五部尚書俱在。
這些人甭管是懷著何種心思,但是如今坐在一處,跺一跺腳,朝廷都要抖三抖的。
趙家送來的人證物證,大約都是對林永裳出身的懷疑,其實這些證物若是想證明林永裳乃范林希之孫還遠遠不夠,哪怕你說了林永裳出身籍貫造假,但是這種事情在大鳳朝真不稀罕。許多秀才為了考舉人時競爭力小一些,有門路的都會把籍貫造到西北抑或福閩,不為別的,這些地方窮,教育素質低。舉人秋闈是地域性科考,錄取人數兒卻是固定的,在這些地方考秋闈,容易出頭兒。當然,誰要是往山東——孔聖人的家遷學籍,那不是找死呢,就是腦子有病。
考試跟山東人拼,不拼你個頭破血流,簡直是對不起孔聖人!
就是人家林永裳籍貫有假,但是林永裳是有爹娘來歷的,也在林家村兒住過,認識他的人不少,乍然說他是范林希的孫子,就有些牽強了。
重頭戲在范沈氏身上。
當年范沈氏沒有自己的兒子,對林永裳也看不大順眼,可是,讓范沈氏說出林永裳身上有什麼記呈兒啥的,范沈氏也能說的頭頭是道兒。
不想,多方關注的范沈氏忽然改了口。
完全不似先前在沈拙言與吳婉婚宴時潑婦吵鬧的嘴臉,范沈氏忽然就文雅端莊起來,換了個人兒一般。當然,變了多年的人,即便想文雅些,身上還是保留著歲月留下的粗俗的痕跡,范沈氏劈頭便道,“是趙家人找到我,給我銀子叫我來的。我不想來,他們拿我老頭子威脅我,沒法子,只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