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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話說的有些誇張了。
林永裳會落下這麼個名聲,則由一樁令當時後世爭議已久的案子而起。
追根究底,此事由萬里書院起。自上次永定侯之子與錢家節婦的官司,萬里書院私印報刊被禁一事起,書生們就發現,這報刊可是個好東西。傳播範圍廣,人們也樂意看,他們隨手幾句話,就能帶給政府壓力。甚至,在這上面,非但可以寄託他們的理想與夢想,這更是一柄無形利劍,讓他們獲得某些權利。
此時,因全城戒備,林永裳征編百姓為預備役兵。如今事到臨頭了,又開始修城牆,書生們意見頗多。
要知道,明湛照樣在帝都這麼幹,就沒人敢放個屁,那是因為明湛的身份,沒人敢惹他。再者,那是帝都,皇家對於帝都有著絕對的控制權。
可是,林永裳再能幹,那也不是神仙。
揚州城裡,有豪富的鹽商,有悠久的世家,有閒散的宗室,還有幫派清流,各色人種,無比複雜。
林永裳來了淮揚大半年,鹽商被他弄到帝都去了,世家被他打壓了名望,宗室則托明湛的福,也去了帝都,何況林永裳每日還有淮揚政務以及鹽課改制的事要處理。
淮揚能有現在這個成色,林永裳已相當不簡單。
但是,要知道,世上還有一類人,雖無甚本事,鬧事兒卻多自他們起。
不為別的,嘴皮子俐落,筆竿子也俐落。
文人有文人的風骨,有文人的道理。
可是,文人並不是政治家。
甚至,在有許多地方,文人對於政治的理解在一種很浮淺而片面的層次上。
術業有專攻。
文人在政治上完全不能與政治家相媲美,但是許多時候,文人還非常願意對於政治發表一些看法。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可是,這次,他們的時機沒有選對。
揚州城牆不結實,這能怨人家林永裳嗎?人家是才上任哪。
那麼也有人說了,你既然在其位,焉何不謀其政呢?
韃靼人打來了,你才想起城牆不結實,早一點兒你幹什麼了?這要萬一揚州城有什麼危險,都是你林總督的過錯啊,啥啥的。
反正林永裳當時看了,直接把第二期的萬里報刊拍在桌子上,直接派了官兵把這一群編報的人抓了起來。林永裳也沒怎麼著他們,一人十鞭子,全都放去跟著民工一道修城牆去。
想反抗,不服?
好啊,你跟邊兒上的守衛講理去吧!
林永裳冷笑,“讓本官瞧一瞧,你們修城牆的本事比不比得上嘴皮子的本事吧!”
林永裳此舉觸怒了淮揚城的學術界人士,這個時候,能擅自出報刊來諷刺政府的,不是刺頭兒,就是有靠山的。
譬如,錢家的孫輩,錢庭芳。再譬如,徐家的公子,徐盈玉的堂弟徐秉臣。
家裡人也不能看著孩子來做勞役啊,又紛紛找門子與林永裳賠禮道歉,說好話走後門兒。林永裳哪裡有見他們的空閒,一概不聽,接著做苦役去吧。
可是,讓所有人都沒料到的是,接下來,發生了一件讓林永裳暴怒的事。
也是由此事,讓林永裳在史上留下了酷厲的名聲。
說話以前,林永裳借著夏秋之機收購了不少糧食屯積,原是為了朝廷征糧而預備,如今朝廷雖然沒用得上,卻也能支持淮揚兵三年而無憂。
俗話說,手裡有糧,心中不慌。
可,就在此時,放在城北的糧倉夜間一場大火化為廢墟。
林永裳夜間得知此信兒,當下一口血吐到了地上,氣恨交加險些厥過去。侍衛甲急忙將林大人抱到床上去,樂山小跑著找來張太醫。
張太醫來時,林永裳手腳冰涼,面色慘白如蠟,臥在床上虛弱的不成樣子。張太醫行針用藥,醫囑是:急怒攻心,疲憊過度,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最好暫時將政事放置些時日。
可在這個關鍵時刻,巡撫梁東初與林永裳不合,已下了大獄。雖然外有永定侯,但是,永定侯不通內政,整個淮揚再想找林永裳這樣能主持大局的人出來,真沒有。
何況,危及之時,糧倉又被人燒了一個,眼瞅著韃靼人就來了,誰願意接手淮揚的危局?
甭管怎麼說,在其位謀其政吧,只要你林永裳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得撐下去。
若非有徐盈玉,林永裳估計自己可能以後活不了那麼大的年紀。
這個時候讓林永裳撂挑子休息,那是絕無可能的。不過,張太醫一代名醫,自有其他手段幫助林永裳調理身體。張太醫與徐盈玉說了,徐盈玉再吩咐丫環,該鈍的補品該煎的湯藥,一樣樣的收拾好,送去給林永裳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