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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您這不是在為難兒子麼?”范維親自捧茶孝順了一回,笑道,“不過,兒子也知您素來鐵面無私的。世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要不這樣,兒子伺候著,跟您一道去見王爺。成不成的,好歹盡了力,也不讓父親您為難。”
範文周受用了一番,做足了姿態,方取出鑰匙,打開匣子,將一本冊子取出遞給兒子,“王爺早有吩咐叫預備著呢。”
合著您老是故意為難我呢。
范維心裡抱怨,嘴上還得賠笑道謝,揣著帳本子回去復命。
明湛有些詫異,“這麼快?”
“王爺早吩咐過的,要不是……”范維怎麼著也不能告自己老爹的狀,改口道,“要不是父親憂我年少,多叮囑幾句,早就回來了,倒耽擱了世子的事。”
明湛瞭然一笑,“我那裡有方古硯,你知道我對這個不大懂。一會兒,你拿去用吧。”
範文周最愛古硯,不少人知道他這一癖好,明湛給范維,自然是要范維支孝順他老爹的。
范維也不與明湛客氣,眉眼一彎,笑道,“多謝世子。”
馮秩上前為明湛準備筆墨,明湛笑問,“馮秩,你父親喜歡什麼?”
馮秩倒也落落大方,“家父偏愛古字畫。”
明湛取了筆,掀開帳目,寫下一組組數據。
這種事,他當然不會去問魏寧,魏寧也沒義務告訴他這等朝廷秘辛。不過明湛總能猜出三分,鹽課上所涉,無非就是銀錢罷了。
明湛直接將十五年間各鹽場的鹽課以年份產量畫了坐標曲線圖來比較。
明湛漸漸地抿起唇,眉毛微蹙,“怎麼會這樣?”
范維與馮秩也都有些震驚,明湛已經合上帳冊道,“這件事,誰都不准出去亂說。”
“是。”
明湛靠在太師椅上,輕聲道,“鹽課上油水重,只要腦子沒問題,皇上定是派心腹前往。兩淮總督巡撫,鹽課上的官員換都換了好幾茬,誰能在這上頭把持十幾年呢?”轉眸看向范維馮秩兩人道,“十幾年前,幾位皇子都還小呢,也涉及不到帝位之爭哪。”
“世子,這不是太巧了麼?去了零頭兒,每年遞減百八十萬兩,到如今正好十五年,鹽課上比最初少了近千萬兩的銀子。”范維道,“哪怕有人做手腳,這手腳做的了太簡單的些,倒像是……”
范維馮秩相視一眼方道,“倒像是刻意做出來似的。”
明湛垂眸,溫水煮青蛙,十五年前,鹽課上能有上交約摸兩千萬,第二年少了八十來萬,這個數字相對於基數幾乎可以忽略;第三年與第二年持平,接下來十幾年,鹽課上的銀錢一直在以幾十萬的數字遞減,直到今日,鹽課只得千萬銀兩,朝廷難以維繼。
誰會花十幾年的時間做這樣顯而盡見的局出來呢?誰又有這樣大的本事使喚的動鹽課呢?
明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鳳景乾,不,不是,鳳景乾是苦主,沒有銀子,朝廷寸步難行。沒有哪個皇帝會神經到拿鹽課開玩笑。
鳳景南?當然也不可能,這兄弟二人關係算是不錯,可是互相防範甚深,鳳景乾不可能讓鳳景南的手伸到兩淮鹽課上去。鳳景南自己也知忌諱,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朝中的世家名門?
明湛淺笑,鹽課里的水,他還沒趟進去呢,倒又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第96章 二婚
明湛著人去問,得知魏寧尚未有提審蘇幸的意思,便也沒去大理寺。他想的不僅僅是鹽課的事,還有他與魏寧的事。
鳳景南說的對,魏寧是不會喜歡一個只會賣弄口舌之人的。魏寧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要理智有理智,要前程有前程,除非腦袋被門板夾了,否則是絕不能接受跟明湛斷袖的。
明湛也不會自信到能讓魏寧神魂顛倒,事實上明湛對魏寧也到不了神魂顛倒的份兒。
因為圓滑,魏寧的性子並不算突出,此人理智冷靜已經深入骨髓,鮮有出錯。這種男人看似柔和,其實總會偏於強大,從容優雅的仿似隱入叢林中的獵豹。
明湛欣賞一切強大的生靈。
他的確是用錯了法子,用貓草去收服獵豹,顯然是不符合生物法則的。
明湛托著下巴作高深莫測的胡思亂想狀,就聽一聲熟悉的輕笑,“想什麼呢這樣入神,朕喚你兩聲都沒反應。”肩膀一沉,明湛回頭,是鳳景乾。
明湛眼睛裡綻放著驚訝又愉悅的笑意,連忙起身,讓出椅子扶鳳景乾坐下,一面笑問,“伯父,您怎麼來了?”
若是別人這樣說,鳳景乾定是不高興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哪裡來不得?不過明湛臉上的驚喜不是假的,讓他瞧著格外舒服,笑著坐了,接過明湛奉上的茶,呷一口方道,“怎麼,不歡迎啊?”
“哪兒能呢,伯父一來,我才知道一個詞叫做蓬蓽生輝呢。您要晚上來,我這屋子都不用點蠟了。”明湛笑著行了一禮道,“您先來我這兒,一會兒我父王定要吃醋的。”
鳳景南聽他把“吃醋”兩字用在弟弟身上,思及這一典故,忍不住放聲大笑,險些將一盞茶抖到大腿上去,笑罵道,“真是個促狹的,怪不得總是挨罰。”
明湛嘻嘻一笑,沒半點兒要認錯的意思。
鳳景南消息靈通,後腳兒跟著也到了,在門外就聽到哥哥的笑聲,心道,這又是聽了那小子什麼阿諛逢迎了,高興成這樣。
明湛又讓了回椅子,鳳景乾笑對鳳景南道,“其實是朕在宮裡呆的煩了,想出來轉轉,也沒什麼去處,就來你這裡找明湛說說話兒。”
鳳景南笑,“瞧皇兄說的,您有事兒直接叫他進宮去就是了。”
“天天在宮裡,要是我早悶瘋了,虧得伯父耐性好才受得了,”明湛嘴快,逕自截了鳳景南的話,拍拍胸脯說,“伯父,下午咱們出去逛逛。要不中午我們出去吃飯吧,我知道有家館子南菜做的地道……”
“皇兄不能在外頭用膳。”鳳景南直接想一巴掌將明湛抽出去,也不知道怎麼養了這麼個聒臊沒眼力的傢伙。皇上能在外頭吃東西嗎?中毒有個閃失算誰的?
這點兒打擊對明湛來說算個毛啊,明湛完全當過耳旁風般笑笑,“那也無妨,我父王的廚子做飯也好吃,我今兒早上才說要跟他用一個廚子,心疼的他沒敢開口應我,還找由子削了我好幾頓。”
聽著鳳景乾的笑聲,鳳景南是真想削明湛了,不說話能憋死你啊!大嘴巴,什麼都往外漏!這臭小子,知不知道丟人倆字兒咋寫啊!
明湛顯然是不知道的,跟鳳景乾有說有笑,膩歪的不行,讓鳳景南心裡時不時的犯上一二噁心。
鳳景南便藉此機會提起明湛的婚事,鳳景乾看明湛一眼,明湛臉上是絕沒有那種少年將要被指婚時又羞又喜的神態的,說起來,明湛算是二婚了。
二婚的人,自然不比初婚少年了。
“明日朕便指婚,也借一借太后的喜氣。”鳳景乾笑,“聽說北威侯府兩位姑娘,明湛,你見過沒有?一個是北威侯的么女,一個是北威侯長子的遺腹女,你喜歡哪個,朕指給你。”
明湛摸摸沒毛兒的下巴,嘿嘿壞笑兩聲,極猥瑣的小聲道,“多多益善,伯父一次把她們姑侄二人都指給我,我也不嫌多吶。”
鳳景乾哈哈大笑,他就喜歡明湛性子中的痞氣。
鳳景南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抽了明湛腦袋一巴掌,怒道,“閉嘴!沒規矩的東西!”
原本,鳳景南想著,明湛年紀漸大,又有了些身份,人前當給他留些臉面。所以,鳳景南忍的好不辛苦。
鳳景南何等光鮮要臉面之人,偏生出明湛這等無賴種子,啥炮都敢放,一時忍無可忍,賞了明湛一巴掌。
若是別人挨這一記巴掌一聲呵斥,估計早跪下戰戰兢兢了,偏明湛只摸了摸腦袋,嘻嘻一笑,對鳳景乾道,“伯父,您看,這年頭兒說句老實話都要挨揍,簡直不讓人活了。”
鳳景乾笑的直哆嗦,見鳳景南眼睛一瞪要發作,忙伸手攔了,“就咱們幾個說笑而已,明湛已到了慕艾的年紀,又素來實誠,一句笑言,何必當真呢?”
鳳景南不好再訓明湛,只惡狠狠的瞪了兩眼。
明湛賠笑,抬屁股將椅子湊著鳳景乾挪了挪,賊兮兮的對著鳳景乾擠股眼。
鳳景乾更是歡喜,對鳳景南道,“明湛這樣懂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若是朕有這樣的兒子,還有什麼好愁的呢。”
鳳景南無奈道,“皇兄,算我求你,你可千萬別這樣誇他。”眼風一掃,見明湛已笑的見牙不見眼,心嘆,你還真夠實誠的,人家那是客氣話兒,傻子才當真呢。鳳景南道,“您瞅瞅,這小子可不是個禁夸的。”傻不唧的當真了呢。
“朕本來說的就是實話,”鳳景乾天生與明湛投緣,尤其明湛如今嗓子好了,人也抽條兒拔高,愈發俊俏,更加喜愛於他,贊道,“明湛通明放達,真正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