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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錢串子腦袋。”鳳景南相當看不上明湛愛銀子的市儈樣。
明湛貧道,“你能生我出來?是母親生的我。”手已經去解領口的扣子,露出雪白的頸項,“悶的厲害,看來是要下雨了。”“輕浮。”鳳景南斥一句,伸手給明湛將扣子繫上,“不成體統。”
“又沒人看到。”明湛嘀咕,鳳景南生於皇室,自幼接受最嚴苛的禮儀訓練,衣冠整齊是最基礎的事,有一次看到明湛晚上在自己院中花園兒里穿著短衫短褲乘涼,鳳景南連罵了明湛半個月。
鳳景南命人送些冰來,接下來鳳景南的行為真是讓明湛肉麻了一把。他開始詳細的詢問明湛這些天的差事,一直到午膳,才暫告一段落。
明湛都要忍不住想笑,鳳景南夾了筷子涼拌萵筍放到明湛碗裡,明湛“撲哧”笑了,摟著碗哆嗦半天,揉著肚子說,“我就說說,父王您別放心上。”
“那怎麼成,你是個實誠人,嘴裡說了,心裡必然是這樣想的。”鳳景南還挺介意明湛的話,與明湛溫聲道,“有些事情,也是我欠考慮。你畢竟是頭一遭當差,因你做事妥當,我也沒太過心。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壓力這麼大,一會兒用過膳好好休息,宣御醫來給你把把脈,開些補藥。”
明湛嘿嘿笑了兩聲,“我那就是氣頭兒上抱怨兩句。”
“哦,心裡還有怨氣啊。”
明湛斜了鳳景南一眼,自己拿了只泡椒雞爪慢慢吃,“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麼,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再說了,誰不願意成為父親眼裡最重要的人呢。”
鳳景南聽這話,心裡還有些滋味兒,眼掃過明湛手裡的東西時,皺了皺眉,忍住一句話沒說:上不得台面兒。明湛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愛吃的不行,下面人爭相巴結討好,所以每次有明湛用膳,鳳景南都會看到這道菜。
“吩咐廚下給你燉了湯,這些辣的還是少吃。”
明湛笑笑,看來鳳景南是早有準備,連湯都燉好了,嘴上依舊道,“天這麼熱,不用喝燉湯,來碗冰鎮梅子湯什麼的正當時。”
鳳景南心裡暗恨,老子不理會你,你嘴裡抱怨;關心你吧,嘴上還不領情,天生欠抽啊。沒理會明湛的話,鳳景南直接轉到明湛靠譜兒的一方面兒,“我聽說周家沒派人過來……”
“那倒不是,他家在昆明原就有大掌柜,我沒見而已。”明湛笑,“生意本就是你情我願,上趕著不是買賣,有什麼意思?我聽聞周家當初也立過些許功勞,總要給他們留些面子,免得有人說咱們鳳家人不念舊情。父王看這樣處置可還使得?”
這年頭兒,商人是末等。
對於周家的怠慢,鳳景南心裡雖不痛快,可也有磨練明湛的意思在裡頭,總覺得這小子太一帆風順了些,所以並未插手。
何況明湛性子激烈,鳳景南原還擔心明湛一怒之下殺雞儆猴,不承想,他這樣給周家臉面。
“做任何事都是一樣,軟硬兼施,你太軟和,便會給人以好欺的印象。若是太強硬,有礙物議,這其中的分寸,你學著掌握。”鳳景南點撥了明湛一回。
“嗯,我會注意的。”明湛以一種稍微羞澀抱歉的語調,謙虛的自我表揚道,“不過,您也知道,我這人向來心軟,做白臉還成,扮黑臉,怎麼扮都不像的。”
聽這話,鳳景南早上的飯開始往上反,就差嘔吐了。能說出這種話,明湛這臉皮也算修練到家了,跟這麼個死不要臉的東西打交道,他應該替那些商人操心才是。
第111章 會面
儘管明湛與鳳景南性情不大相合,不過在許多事情上,他都受到鳳景南的影響,譬如明湛也喜歡在書房辦公。甚至他的書房擺置與鳳景南的書房相似,有議事廳,有起居室,有餐廳,明湛還體貼的為范維等人安排了值班房。
朱子肖、楊青、蔡寶、柳東成默默的吃著工作餐,明湛仿現代的形式,每人四菜一湯,兩葷兩素,用碧青的竹碗竹盅盛放,一雙竹筷。
每人一份。
四人奉命而來,滿肚子的心思,想像了各種與世子見面的情形,不成想,明湛沒見他們,單單把幾人撂在此處用餐。以至於,讓幾個老狐狸暗自琢磨,這是不是世子給的下馬威。
李誠見幾人吃的差不多,便喚了小廝們來收拾了餐具,上了四碗香茶。
宰相門房七品官,何況李誠這樣在明湛身邊有頭有臉的,雖是奴才之身,倒也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請四位老爺稍用茶水,奴才就在外頭候著,若有吩咐,喊一聲奴才就進來了。”
朱子肖客氣的笑道,“不敢當。有勞李兄了。”
朱子肖一語道破李誠的姓氏,倒讓李誠高看一眼,楊青一步稍稍上前,左手一搭李誠的手,一張稍有厚度的紙張落入李誠的掌心,諸人心照不宣的笑著,李誠也沒推辭,不著痕跡的收入袖中,楊青眉間微蹙,似有些緊張,踟躕著低聲道,“我等都是鄉下人,未見過世子真顏,不蠻李兄,這心裡現在還七上八下呢。”
李誠笑,“瞧您說的,世子身份尊貴,雖威嚴天生,卻最是明理通透,您想多了。”
幾人道謝,李誠笑著告退。
蔡寶和柳東城對視一眼,轉而看向朱子肖,“朱老兄,您說呢?”
朱子肖的弟弟朱子政在鎮南王身邊兒當差,這在鹽商中並不是秘密,連楊青都等著朱子肖拿主意,朱子肖其實心裡也沒底,他弟弟朱子政早跟他交過底,對明湛的評價是“聰明絕頂,喜怒無常”,此刻,朱子肖能有什麼主意,不過,他也是歷經風霜之人,面上不露聲色,半懸著心,一派篤定道,“世子叫等,咱們等著就是。你們且把心擱肚子裡。”
明湛並沒有讓他們久侯,陪鳳景南用過午膳,兩人又說了會兒子話,明湛便回來了。
“抱歉,父王忽然宣我過去用午膳,便耽擱了。”明湛融融的笑著,待四人行了禮,抬手示意,何玉宣了個“起”字,四人恭敬的起身,明湛賜了座,笑道,“你們可用過午膳了?”
“回殿下,草民們都用過了,用的香。”還是朱子肖打頭兒回話。
“那就好。”虛眼細瞧了朱子肖幾眼,明湛笑,“我聽老朱提過你,你們長的有幾分像。”再看楊青道,“我跟父王母妃講了,楊妃娘娘入府多年,一會兒談完事,你若願意,不妨去請個安。”
楊青連忙謝恩。
“大理蔡城西、柳城東,我早有耳聞。”明湛眼睛掃過幾人微露驚詫的臉孔,笑道,“聞名不如見面,估計你們也早想見我了。”
簡單幾句話,讓四人都心底發涼,世子早有準備哪。
“這幾年鹽礦上收入怎麼樣?”明湛坐在最上首中間,擺著一張雕著國色天香的烏木貴妃榻,榻上墊著柔軟的褥子,褲子上鋪了張玉石編的蓆子,只是普通的青玉,明湛斜斜的倚坐著,姿態很隨意,笑起來眼睛眯成一張,眼尾斜斜的上挑,露出幾分鋒銳。可他畢竟過於年少,唇紅齒白,又有幾分可愛。
種種矛盾的氣質交錯,構成一種獨特難以形容的氣質。
“托王爺殿下的恩德,草民們生活尚可。”
“還成。”
不愧是商人,老jian巨滑滲到了骨子裡,哪怕現在揭不開鍋也不能說“生活艱難”哪,否則豈不是給了明湛現成的改革鹽課理由。
明湛索性開門見山,“你們向來消息靈通,鹽課的事,你們都聽說了麼?”
“是。”四人嘴裡開始泛苦,這位世子雖是頭一遭打交道,可決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只要王府下定決心,他們敗局已定。
“朱家做鹽有百年的時間,蔡家最短,二十年前開始涉足鹽課,”明湛道,“你們吃慣了這碗飯,我貿貿然要改制,你們不情願,我也能理解。”
“草民們萬不敢有不敬之心,”朱子肖硬著頭皮道,“只是做的久了,跟著草民們吃飯的人也多,草民們倒是無妨,不敢瞞世子,百十年來,也存了些家底子。就是底下那些人,跟著草民們吃飯,這乍一斷了生計,以後的生活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蔡寶不過三十出頭兒,跟這幾個老頭子比顯得尤為年輕,他心中天人交戰似的,因為年輕,所以格外的有野心,斟酌道,“草民先前只聽人們在私下傳傳,今兒聽世子一說,心裡也有了底。草民無不擁護世子的決議。只是就像肖叔說的,草民們自己不足為慮,可干一行,就得有一行的良心。草民們也得為手下的掌柜夥計們考慮……”偷眼瞧明湛,明湛正看著蔡寶,聽的認真,蔡寶見明湛臉上並無不悅之色,心裡稍有了些底氣,接著道,“草民沒什麼見識,也覺得這事兒還是緩些來,起碼給草民們一些準備的時間,安排這些夥計們。”
這話已比意料之中的要好的多,明湛笑,“這是自然。鹽課上五年一輪,你們拿下上次鹽課的代理不過兩年,還有三年的時間好干。雖然鹽課急待改制,不過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我是打算著,先選兩個鹽場,進行改制,看看效果如何,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