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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劉貴妃身邊太監獻計,可在李宸妃生產之際收買接生的產婆,若李宸妃生下公主,則相安。若是皇子,則提前預備一隻剝皮的狸貓,換了太子。介時,只當李宸妃產下妖孽。”此事源於宮廷爭寵,說到高潮之處,明艷刻意壓低了聲音,“妖孽”二字格外低沉。魏太后正聽的入神,心裡一跳,不禁問道,“那後來呢?”
明艷唇角綻出一朵笑,“後來,生產當日,李宸妃果然產下了皇子。然後,產婆被劉貴妃收買,用狸貓換了太子。皇上一見李宸妃產下狸貓,龍顏大怒,將李宸妃打入冷宮。”
魏太后直嘆可惜。
“小太子被裹在襁褓之中,由劉貴妃的心腹宮人要送至宮內御河中溺斃。結果這宮人心生不忍,留下了小太子。日後劉妃果然也產下一子,皇上龍顏大悅,立劉妃為後。卻不料天生波折,劉妃的皇子尚未滿月便夭折了。此時,心腹宮人藉機將小太子獻上,只說是外頭農家抱來的孩子,提出李代桃僵之計。劉妃並不知這位小太子便是李妃所產皇子,竟然瞞過了皇上。後來小太子登基,方知生母冤屈,只可惜那時李妃在宮外多年困苦,雙目失明。最終,劉後畏罪自盡。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善惡到頭終有報,便是如此了。”明艷眼風掃一眼福昌長公主不自在的神色,笑吟吟的對太后道,“此戲便叫做‘狸貓換太子’。”
福昌長公主心中頓時一空,沒個著落。
這齣戲,卻是明艷說與她聽的。
魏太后笑道,“這戲倒也曲折有趣,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過,寫戲本子的人定不知宮廷森嚴。譬如妃嬪生產,哪裡只能一個產婆在裡頭伺候。哀家生皇帝的時候,位份極低,屋裡也有七八個宮人,三四個產婆伺候,外頭更有太醫侯著。眾目睽睽之下,哪個敢換皇子?”
明艷笑道,“皇祖母說的是。這戲呢,不過是聽個熱鬧湊趣兒罷了,哪兒還能當真?博人一樂。皇祖母,不是孫女誇口,家裡三妹妹最是聰慧不過,我們姐妹悶了,她就會編寫幾齣好戲,讓家裡的小戲班子演了來,既解悶兒又有趣。皇祖母這會兒拿著艷丫頭寶貝,等三妹妹若是來了,怕皇祖母看都不會再看艷丫頭了。”
魏太后哈哈大笑,“你這丫頭,還吃自己妹妹的醋了。哀家記得,你二妹妹叫明淇、三妹妹叫明菲,還有一個明雅,是吧?”
“皇祖母好記性。”明艷一笑,剝了顆葡萄伺候魏太后吃了。魏太后極其護短魏家,侄女雖然在鎮南王府做側妃,不過對庶孫明禮比嫡孫明湛更親近。明艷是個機伶的,雖她與明菲不大合,這會兒卻只撿著魏太后愛聽的說,“明菲慣會弄許多稀奇古怪的玩藝兒,真不知她怎麼想出來的,連我父王都格外偏愛三妹妹呢。”
“是了,有一年,你父王送的壽禮中有一個叫萬花筒的,新鮮又有趣,聽說那就是明菲做的,”魏太后笑著點頭道,“是個聰明的孩子,難為她這樣聰慧。”
明艷微微一笑,繼續奉承著魏太后。
福昌長公主卻有些坐立難安了,明艷笑道,“姑媽好不容易進宮一趟,皇祖母,留姑媽一道用午膳吧。我去吩咐壽膳房做幾樣姑媽喜歡的小菜。”
魏太后欣慰明艷懂事,看了一眼蔫蔫兒的陪客——明湛,笑道,“再讓他們做些明湛愛吃的,有你們陪著哀家,哀家這飯才吃的有滋味兒。”
明艷起身福了一福,笑盈盈的離去。
明湛跟著站起來,指了指明艷,對著魏太后作了個揖。魏太后正好有話與福昌長公主講,一笑應允,“去吧,知道你們姐弟有私房話說。”
明艷略一停,伸出手,翠鐲襯著皓腕,玉白如雪。
明湛上前,姐弟二人兩手交握,相攜而去。
第25章 婚事
待明艷明湛姐弟離開,魏太后和悅的臉頓時沉了下去,臉上再沒有半分笑意,眼皮聳拉著,兩道極深的法令紋透出冷厲嚴肅。
魏太后出身的確不好,人也不夠聰明,不過好歹是在宮闈混了大半輩子的人,明艷話中之意總能聽出一二。
“別動不該動的心思。”鳳景乾以孝治天下,慈寧宮的供給向來是最好的,即便已入寒冬,慈寧宮仍暖如三春。魏太后的聲音中卻透出冰冷的寒氣。
福昌長公主一顫,垂眸道,“母后,女兒不敢的。”
“不敢就好。”魏太后臉上淡淡地,“若是知道如蘭是這種性情,哀家先前斷不能應了這樁婚事。艷丫頭你也瞧見了,模樣性子出身教養,哪樣不是上上等。受了這樣的委屈,在自己屋裡掉淚,也不在哀家跟前兒說一句你的不是。哀家本想賜杯酒給那個賤婢,因那個賤婢是如蘭心愛的,又有了身孕,她生怕尚未成婚便與如蘭心生嫌隙,還勸了哀家一場。如今不過是權宜之計,難道鎮南王府還真稀罕個丫頭生的庶子,不過是艷丫頭想著做一樁人情,日後成婚,她自會出面接了庶子回去,如此既得了如蘭的敬重,也顯出了她的心胸,就是夫妻兩個焉能不好?”憑明艷的本事,穩住魏太后只是小菜一碟,縱然這些話,也大部分是明艷說與魏太后聽的。故而,魏太后對於明湛要薛靈與腹中子的行為並未反對,反是喜愛明艷的賢德。
福昌長公主捏著帕子沾了沾眼角,嘆道,“難得明艷是個有心胸的,就是女兒也總覺得對不住她。”
“先前如蘭傷成那樣,孩子都沒事兒。這一說要送她到鎮南王府,馬上就早產了。”魏太后道,“這個賤婢還是個有些手段的。”
“母后放心,明艷是女兒的親侄女,又這樣貼心懂事,女兒斷不會委屈她的。”福昌長公主落淚道,“兒女真是上輩子的債。”若不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兒,一個賤婢她如何會放在眼裡。
“嗯,看你就知道了。”
福昌長公主“撲哧”笑了,含淚道,“母后還打趣起女兒來了。”
明艷命大丫環分花去了壽膳房吩咐添菜,帶著明湛回了自己房間。
明湛在明艷掌心寫道,“父王已經同意把大姐姐的婚期推到明年。”
明艷從明湛的袖子裡掏出小本子小鉛筆,坐在梳妝檯前,一面掀開小本子,一面溫聲道,“天漸涼了,皇祖母賞了我幾塊兒好皮子,我讓丫頭們給你做了個手捂子。”一面寫道,“到底治標不治本。我一想到姓杜的就想吐,難道真去做那便宜娘?”尚未大婚,明艷怎願認命!
“自然有辦法,只是不好我們開口,”明湛騰出一隻手捏捏明艷的手心兒,接過笑寫道,“反正還沒嫁,先把那個女人孩子扣在手心兒,我會讓杜如蘭來求我的。到底是御賜的婚事,我們何必去得罪皇伯父,他可是個好面子的人。這次毀了婚,大姐姐的婚事還得御賜。”
明艷鬆了口氣,笑道,“這個念書時拿去使,帝都這會兒就這樣的冷了,聽說過些日子,能把耳朵凍下來。還會下大雪呢。”接過明湛手裡的鉛筆寫道,“那我就放心了。”以前覺得明湛是個小沒用的,到了帝都,她日夜擔心明湛會被欺負,沒想到最終還是弟弟護了她。
摸了摸明湛的頭,起身從床里拿了個藍鍛子包袱,打開來,裡頭有一副手捂子、一雙貂毛襪子、一副毛耳罩兒。
明艷打發著明湛試了,說道,“如今天氣越來越冷,早上出門多穿些,寧可到學裡熱了再脫,別去抖精神凍著。”
明湛點頭。
“手爐湯婆子都要記得帶。”
“那些書本課業的,隨便念念就行了,又不指望著你去考狀元,別累著自個兒。”
“我給母親寫了幾封信,你到時送出去給大哥,一併寄回府,省得母親惦記。我的事不要跟母親說,別讓她操心。”
明艷囉哩囉嗦的叮囑了半天,到午膳時方帶著明湛出去了。
因明艷親自給福昌長公主說了這一齣戲,不論杜如蘭再如何哀求、薛靈再如何哭泣不舍,福昌大公主都沒能同意那狸貓換太子的計策。
“鎮南王府已經生疑了!你總自認聰明,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提前把孩子生下來,他們說了,要先滴血驗親,證明這孩子是蘭哥兒的才成。”福昌大公主望著薛靈慘白的臉色冷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當初蘭哥兒喜歡你,我也沒有多說。你呢?是你的心太大了,聽到皇上給蘭哥兒賜婚郡主,就私自停了我賜的藥,懷了身子!一心想生下長子,壓郡主一頭!虧得蘭哥兒是尚郡主,若是當初皇上指婚的是公主,現在你焉有命在!郡主慈悲,允你生下孩子,還允你活著,你卻不知感恩,想出這些陰謀詭計。如果你實在活夠了,跟我說一聲,是毒酒是匕首是白綾,隨你選一樣!你的身契我已經交給了郡主的弟弟,你的生死就在他的手上,你是最聰明不過的,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福昌長公主已經受夠了,在宮裡受了太后的訓斥,回家還要看這對噁心的小鴛鴦,即便是對杜如蘭也沒了原本的憐惜,指著杜如蘭怒道,“家裡有的是刀劍,你也少用死的活的威脅我!再想自殘,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是個沒福的,生了兒子倒是做了孽!哪怕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