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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一部史書,是帝都那邊的太史令寫的。
叫明湛說,這一段記載當然不是編的,只是歷歷文字真叫一個舉重若輕、輕描淡寫、狗屁不通啊。
譬如上面只說睿王帶人跑了,高祖氣個半死,可是睿王跑的原因未提。再有,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高祖生完氣,點齊兵馬去追睿王,還把睿王罵了一頓,然後睿王醒悟了後悔了,高祖呢,不但沒有任何怪罪懲罰,還把雲貴賞給了睿王,後面的賞賜更不得了,世襲罔替。意思是,你去做土皇帝吧,以後,你兒子孫子也可以接著做土皇帝,這地方,我就給你家了。
明湛覺得這其中若無貓膩,他頸子上長的就不是腦袋,而是白菜!
您想,兄弟兩個都馬槍對陣了,說幾句話,便能和解?如果明湛沒猜錯的話,高祖定是敗了,沒辦法了,當時國都剛剛建立,小範圍內還有不少反賊流寇,高祖也不能跟雲貴死嗑,關鍵是還不一定嗑的成功。只得假大方,把雲貴之地給了睿王,不論真假,這種推測起碼是合乎正常人的邏輯。反正那種罵幾句,然後睿王悔過,高祖賞賜封地的事情,絕對是腦殘才編的出來的。
為了查明這一段真相,明湛特意翻閱了鎮南王府自己的史書。
上面則是另一番記錄:國朝始立,高祖忌睿王功高,分睿王麾下大將康國公潘宸遠駐蜀中,高祖二年,潘宸斃於蜀中,睿王大怒,夜斥高祖。遂率麾下將士遠走雲貴,高祖率兵擊之,大敗於王,為王所俘。王念同胞之情,不忍殺之。高祖允雲貴之地予王,王逐高祖出雲貴,誓曰:不至黃泉,永無相見。高祖泣涕,問王:朕兄弟之情,尚不足一莽夫爾。終,生死未見。
叫明湛說,這一段會更接近史實。哪怕稍有誇大,起碼符合因果常理。
睿王來到雲貴,定有一番折騰,不過鎮南王府是建起來了,而且,不但建了,還是比照著帝都皇城的模式,只是小了一號。其他規矩,一如皇帝,像翻牌子這種事,也是從那會兒就定下來的。
鳳景南這裡正在琢磨著去哪個美人院裡消磨,明湛來了,大手一揮,“你們先下去,今晚我跟父王商議事情,這牌子就免了。”
鳳景南一個眼神,李三帶著小內侍們都退下了。鳳景南方問,“什麼事,這樣急?”
明湛脫了鞋,跳上鳳景南的榻,盤腿坐下,笑道,“好事。下午我不是去看楊濯了麼?唉呀,父王您是不知道,我以為他是跟著柳大夫學的醫術,相貌也跟柳大夫像,唉呀,不想卻沒能遺傳到柳大夫的精幹厲害。你不知道,他可是個一等一的大實在人。”
明湛便將楊濯的事略略說了,鳳景南亦含笑,“這倒是令人想不到。”
“楊濯是被柳蟠騙來的,柳蟠跟他講我會給他在昆明城開藥鋪,讓他行醫救人,他才來的。”明湛快人快語道,“你也知道,我身體好的很,其實根本用不著大夫。楊濯心地不錯,又有幾分痴性,倒不如就給他開個醫館。”
“這倒也沒什麼,你去看著辦吧。”鳳景南還想著翻牌子的事兒呢,要不就去魏妃的麗人軒坐坐,好幾日不去了,近來明菲又要出嫁,想來魏妃定是傷感,那日遙遙一觀,竟是瘦了。
明湛道,“哪裡有這樣容易,父王,您想一下,楊濯心地雖好,以前,他跟著楊將軍和柳大夫,親爹是大將軍、舅舅是神醫,他那醫館還開不下去,為何?他這人不會經營,可惜心腸又軟,是個爛好人。如今我若給他開醫館,遇著窮的病的,他還要不要收銀子?如果免了診金藥費,會不會還出現像以往那樣裝窮來訛詐的刁民呢?再有,若把藥費診金放低,那昆明城其他醫館藥行如何維生?”
“你就直接說吧。”鳳景南倒是來了幾分興致。
明湛笑一笑,先捧鳳景南一句,“我是想了個法子,只是得靠父王您的幫助啊。”
“有理就幫。”
“可以這樣,貧者就免診金藥費,不過,這個貧要有一個標準。我是這樣想的,昆明城的居民,凡房產家私都在官府登錄在案的。人均一間房或一間房往下的,就視為貧者。這樣的人,我們可以給他發一種防偽證明卡,拿著這張證明卡,就可以去楊濯的藥鋪免費看病。”明湛道,“因為本身這部分人就是很窮的,許多醫館恐怕也不喜他們上門看病,這樣,他們去了楊濯的藥鋪,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鳳景南略一想過,評點道,“想法很好,對百姓也是好的。只是他們看病免費,就等於這部分診金是由王府支出的,明天你去馮山思吧,問問他可有多餘的銀錢讓你做善事。”
明湛嘿嘿一笑,“這樣的大善事,哪裡用庫里的錢。父王,您內庫里那麼多銀子,拿出個十幾二十萬的,不是小意思麼。”
“我沒錢。”鳳景南推託。
“以父王的名義,怎麼樣?你出十萬兩銀子,然後讓天下人都知道父王您多麼的愛民如子、慈靄可親。”明湛道。
鳳景南這回倒是罕見的大方了,“不必把我擺出來,就以你的名義,不過銀子我只出一萬,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沒銀子,你就自己墊上。你要有本事,能從馮山思那裡摳出銀子來,摳出多少,都算你的,去吧。”
“要十萬,您只給一萬,這也太摳了吧?”明湛大叫。
鳳景南嗤笑一聲,挑眉冷笑,“我看你是瘋了吧,鋪面兒地盤要多少銀子?裡面一應家什都用什麼?開藥鋪子還得進藥呢,藥材要多少種,每樣多少斤,每斤多少銀錢,屁都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就急赤白臉的找我要銀子,我給你一萬就是看你的臉面了。你既嫌我摳,一萬都沒有,自己想法子去吧。”
“別,一萬就一萬。”明湛道,“這一萬是預付款,我又不懂開鋪子的事,要等楊濯寫好了章程,再跟您報價,到時你怎麼著也得貼補我一點。”
“討債鬼,滾吧。”打發走了明湛,鳳景南才開始細思量明湛說的事,這當然是個件好事,拿出去誰都得說好,只是裡面要投入的物力財力也不是一星半點兒。明湛生於富貴之鄉,覺得平均起來一人一間屋子的房產的人家就是窮的了,鳳景南搖搖頭,盤算著這筆銀子從哪兒出。
當然,明湛的邊貿有數百萬兩入帳,以至於鳳景南如今手頭兒頗是寬裕,不過那銀子他早有打算,滇池泛濫,每年雲南雨水稍大,昆明城就得淹上一淹,雖以往歷代鎮南王修堤築壩,可工程維護每年開銷不少,何況鳳景南有意重新拓寬昆明城的出水口,如此可減輕歷年澇災。
自古堤防最費銀錢,明湛又想這麼一出,雖是好事,也得想一想銀錢出入吧。
第134章 若拙
當明湛這一想法真正提出時,朝中議論紛紛自然不必提。
明菲也發表了高見,“按四哥的說法,只有那些窮困的人可以享受到免費的醫療。莫非只有窮困的人才是您的子民,那些有錢的、會過日子的反而是活該吃虧麼?再者,只有昆明城的窮人有此保障,其他地方的窮人就不是人嗎?四哥一片好心,不過想事也太理所當然了。天下為公,是謂大同。四哥連‘公道’二字也做不到,我看這件事四哥還是先思量妥當了,再提也不遲。”
明湛想做的事就不怕別人說,他是在爭取大家的“捐款”。因為鳳景南這個摳門兒的,只給了他兩萬銀子。
而鳳景南的銀庫門神——馮山思就擺明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式,當初明湛撈鹽商的錢時,馮山思配合的何等愉悅。如今一聽明湛是來要錢的,而且王爺不置可否,明湛是磨破了嘴皮子,一兩銀錢都沒要出來。
最後,他就把主意打到募捐頭上,王府里的諸人都在他募捐的範圍內。如明禮等人,沒一個窮的。如鳳景南的妃妾,這些女人們平日裡打賞和尚姑子,手面兒都不小,捐點銀錢做善事,也能結個善因呢。
其實還要謝謝鳳景南,這人最要面子,不管妻妾嫡庶關係到底如何?面兒都要裝出一副兄友弟恭、妻賢妾美的場景來,按鳳景南的規矩,每月月底,大家都要一道用餐,以示親密。
明湛要遊說眾人拿錢,故此,明湛在家庭聚餐後發表了一場演講,鼓動大家捐款做慈善。
不想明菲先是一炮轟來,找茬在先。
其實明湛真是好心,現階段,鳳景南這樣眼睛不眨的盯著他,明湛與庶兄之間的關係僵硬,始終讓鳳景南忌諱,這也是鳳景南始終不放權的原因之一。
明湛想借這個機會,緩和一下。而且,這是做善事,花錢買個好名聲,誰不樂意?他先放下身段,起碼鳳景南得知他的情。
明禮明廉早聽說了,明湛也不是要多少銀子,千頭八百的他也不嫌。鳳景南才給了兩萬,他們怎麼著也不能越過鳳景南不是?兄弟兩個早打算好了,明湛伸出橄欖枝,沒有不接的道理。
哪知明菲這樣不懂事,明廉搶先斥道,“你個丫頭,懂什麼大事小情?天下沒有免費看病的理,只是有些人家,飯都吃不上了,若是病了,沒有看病的銀錢,這樣的,才好給他免了銀子。就是在路上碰到要飯的花子,瞧著可憐,還會丟給他塊銀子買飯呢。那些窮人,他是真沒錢,難道要看著他們病都看不成,活活拖死?你是聽不懂四弟的意思,還是怎麼了?莫非那些家資巨富,僕婢成群的,看病也要免銀子?世上有這樣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