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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只得如此了。”阮夫人心底暗喜,面上仍舊裝出一副愁容。

    衛王妃與阮夫人的關係日漸親密,也見過了阮鴻雁,笑贊,“以前看書時贊人會用‘芝蘭玉樹’來形容,還不解何意,見到你家三公子,才覺得最合適不過。”

    阮鴻雁有些靦腆,微紅了臉。

    衛王妃命人奉上表禮,阮鴻雁道謝,依禮退下。

    少女情懷總是春,明菲幾個來帝都這些日子也聽人說起過阮探花的名聲,隔在屏風後,悄悄看了幾眼。

    明菲的臉有些泛紅,阮鴻雁出去後,她們幾個又出來陪著說話兒。

    衛王妃笑問,“怎麼晨丫頭沒來,我正有好東西給她呢?”

    “那丫頭昨晚上興了畫畫的心思,有些著涼,怕她來了衝撞了王妃,便沒叫她。”阮夫人道。

    阮晨思生病,不過阮嘉睿必是好的,阮夫人也不帶來,這就有些意思了。衛王妃心有分數,溫聲道,“我這裡正好有太后賞下的上等燕窩,拿些去給晨丫頭補身子吧,夫人就不必推辭了,難得我與這丫頭投緣。”

    阮夫人笑著道謝。雖然娘娘提了寧國郡主之事,阮夫人還是比較青睞女兒這頭兒,倒不是不偏疼兒子。

    實在是寧國郡主太威嚴了些,那不苟言笑的端貴,那冰冷銳利的眼神,那不能得罪的身份,娶這麼個媳婦回家,究竟是她服侍你還是你服侍她啊!

    黃花梨書案上擺著紫金不換的前朝十寒居士特製的十寒墨,還有‘其石堅潤,撫之如肌’的龍尾硯,硯邊懸放一枝玉管狼毫筆。

    明湛端坐在書案旁,手邊燃起一爐幽幽馥郁的龍涎香。

    鳳景南進門兒一瞧,明湛雙眸微闔,坐姿筆直,一臉高深莫測,一身月白衣袍。

    鳳景南尋思,他媳婦兒的孝已經守完了,怎麼還穿的這樣素淨哪。

    鳳景南咳一聲,老子都進來了,你怎麼連屁都不放一個,越發沒個規矩了。

    “父王?你怎麼來了?”明湛沉思被打斷,驚訝的起身,扶鳳景南穿過書案去榻上坐了。鳳景南留心掃一眼,鋪了雪白的宣紙,尚未就書。

    鳳景南沒理會明湛的話,這是老子的家,老子哪兒來不得?問他道,“你神神叨叨的幹什麼呢?”

    “這不快到皇伯父的萬壽了嗎?皇伯父雖有口諭說不必大辦,家裡自然也會備些金玉古物獻上,不過我想寫副百壽圖送給皇伯父當壽禮,也是我做子侄的孝心了。”明湛向來不喜屋裡人多,親自倒了盞暖茶遞給鳳景南,一面說道,“想著燃一爐香靜一靜再寫。”

    呵,還沐浴淨身、焚香禱誦呢。鳳景南心道,老子的壽日也要到了,怎麼沒見你有所表示。

    明湛見鳳景南的臉色開始陰轉多去了,道,“我的字不大好,寫了一篇想獻給父王,倒是怕父王嫌棄。”

    “你這話說的,我是誰,皇上是誰,怕我嫌棄,倒不怕皇上嫌棄,怪不得總聽皇兄說你們伯侄情深呢。”鳳景南諷刺了明湛幾句,呷口茶,“拿來給我瞧瞧。”

    明湛已經寫一打了,遞給鳳景南,笑道,“父王幫我看看,皇伯父說您一手柳體堪稱大家呢。”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鳳景南臉色微微緩和,“那是皇兄的客套話,你別當真。”明湛有一樣不好,禁不得夸,別人客氣的贊一句,立馬當真,能歡喜半天。這日後被些詭言小人糊弄,還不一糊弄一個準兒嗎?

    接過明湛的字貼,攤放開來,鳳景南剛剛緩和的臉色又板了回去,並且唰的刷上了一層黑漆,長眉緊緊擰出一個川字,咂巴一下嘴,挑剔的看向明湛,駢指虛指明湛的帖子,問,“這也是人寫出來的?”

    “瞧您說的,莫非我不是人。”明湛過去攏起帖子,他覺得都挺不賴,鳳景南這張死刻薄嘴,詛咒他下輩子做啞巴。

    鳳景南實在不大善於對付明湛的嘴巴,教訓道,“說你不好,你就該多練練,哪兒這麼多話。”

    “你就沒誇過我一回。”明湛不服道,“我這字很不錯了,你是沒見過那差的。”

    鳳景南氣,“你怎麼不跟好的比,專跟那些爛的學。子敏六歲時寫的字都比你強。”

    明湛卷了一卷握手裡嘟囔道,“太祖的字還不如我呢。”太祖皇帝是山大王發家,斗大字不認識一升,連批閱的奏章里也有數不清的白字。

    鳳景南蹦起來,照他腦袋瓜子抽兩巴掌,質問,“你有太祖爺的本事麼?敢跟太祖爺比,反了你。”

    明湛縮縮脖子,閉嘴了。

    “我說一句,你頂十句。”鳳景南訓道,“這是哪家的規矩?”

    “問你話呢?怎麼又不說了?”

    “怕頂著父王您。”

    鳳景南氣倒。

    鳳景南也不會白生一場氣,拿雞毛撣子抽了明湛一頓。

    明湛雞飛狗跳,雙手抱著鳳景南的手臂給自個兒求情,“父王,您來有事兒吧,咱先說正事兒,說完正事兒,您要打要罰,兒子就在這兒,又跑不掉。”

    鳳景南皺眉,他從心底瞧不上明湛嬉皮笑臉沒臉沒皮的模樣,不過,他也懶的動手,這樣沒骨頭的傢伙,打一頓也沒勁,又被勸坐到榻上,明湛忙重翻了一隻玉盞,倒了溫茶,笑道,“父王喝茶。”

    湊過去,一隻手在鳳景南胸前順啊順的順氣,勸道,“我不過跟父王開個玩笑,您就當真。您瞧,我跟誰說話不是客客氣氣的,因父王不是外人兒,才稍有隨意。老話說,父子是冤家,像我吧,沒見父王的時候,別提多想您了。一見面兒吧,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手腳都沒處兒放似的。人哪,越是喜歡,才越緊張呢。父王,您先前瞅都不瞅我一眼,如今拿我當個人兒似的,我焉能不歡喜?偏生我是個笨的,不知道該如何歡喜,倒弄巧成拙,得罪了父王,虧得父王您寬宏大量、仁慈高貴,用您天空一樣廣闊的胸懷,包涵了我。”

    神哪,借我個地方吐一下吧。

    鳳景南胃裡往上鬧騰,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油嘴滑舌、不知羞恥的小子。喝口冷茶壓一壓,鳳景南道,“別廢話了,你這裡也肅靜,我來跟你說件事兒。是這樣,今年江南鹽課虧空甚大,沈東舒請旨增加鹽價。雲南也有鹽井,咱們與緬甸藏人交易鹽、茶、馬匹、珠寶玉器,再者,人不可一日無鹽。皇兄定要問的,如今你年紀漸長,也該知道些事了。”

    明湛自發拉了張椅子坐,他不太了解古代的制度,問道,“為什麼會虧空哪?我聽說鹽商很有錢哪?”古代富察排行榜,鹽商總能排上前三的吧?

    明湛以前並無理政經驗,鳳景南倒也耐的下性子,細細解釋道,“鹽商領了鹽引,再售鹽。鹽賣不出去,帳上沒銀子,國家收不來稅銀,就沒銀子養兵將官員,所以就是虧空。”

    “那為何賣不出去,鹽質量不好,還是貴了?總得有個原因。”明湛雙手擱在腿上玩兒手指,“不弄清原因,就提價。這就跟不知道病因,就亂開藥一樣,開錯藥,可是要人命的。”

    鳳景南忽然有了主意,笑道,“行了,明天你就跟我去內書閣議事吧。”他家鹽賣的還好,還有邊境貿易,鳳景南有兵有錢,日子過的正舒坦,平白漲價,這事兒得鬧明白,才好點頭呢。雖然他對皇上稱臣,不過雲貴二省向來是軍政自理,總不能帝都啥啥啥,鎮南王府就跟著啥啥啥吧。

    鳳景南身份尊貴,不屑於跟那些朝臣唇槍舌劍的招呼,倒是明湛,很有幾分噎死人的本事。

    好鋼得用在刀刃上哪。

    鳳景南忽然發現明湛還是很有些用處的。

    果不其然,在內書房,明湛一說“開錯藥喝死人”的理論,沈東舒的臉就不大好看,明湛道,“事情總得有個前因後果,如同說虧空一事,緣何虧空,鹽課每年上千萬的銀子,虧哪兒了?如果是被人貪了污了,再怎麼給食鹽漲價也是沒用的?如果是因為鹽貴了,再漲價,更沒人買。”

    沈東舒一臉便秘色,回道,“世子有所不知,如今私鹽猖獗,致使官鹽難銷,江蘇鹽場幾乎屯積三成食鹽賣不出去,鹽商們也是日日叫苦。”

    “那為何私鹽就賣的好,正爾八經的官鹽反倒賣不出去了?”明湛問。

    若是別人問,沈東舒斷不能睬他,不過明湛身份地位擺著,親爹還在一旁看著,只得解釋道,“官鹽是鹽商用巨資買了鹽引才可販售,成本自然比私鹽要高些,因私鹽廉價,故此人人偷買私鹽,屢禁不止。更有鹽梟配上私家打手,大搖大擺的販私鹽,實乃國之蛀蟲。”

    “都大搖大擺了,當地官員是做什麼吃的?這就好比一偷兒,大搖大擺的從你家偷了東西,在你面前晃一圈兒,再大搖大擺的自大門口出去,做為被偷的家主,莫非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明湛好奇的問,“我不太了解這個,不過我知道,大一些的州府,必有駐兵,小一些的縣衙,也有捕塊。莫非國家花銀子是養他們玩兒的,為可不把這些鹽梟抓起來?那些人,縱使有一二手下,難道還能與國家軍隊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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