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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還是那種淡淡的深淺不定的表情,不喜不怒,深不可測。
杜如方繼續硬著頭皮道,“如果四公子不怪罪,賜婚的事由我家出面解決,斷不會影響到郡主的名節聲譽!”
真是天助我也!明湛的內心已是仰天長笑,省了大事了,沒用他出手,杜如蘭就倒了。杜家出面要解除婚約,太妙了。
明湛從毛口袖子裡摸出小本子寫道,“婚事一除,人即奉上。”
杜如方自然同意,此時他也明白,鎮南王府果然早已厭棄了這樁婚事。明湛再寫道,“你們自去安排,皇上那裡我不會多說。只是不要影響我大姐姐才好。”
“四公子如此明理通達,杜家謝您還來不及呢。就是郡主,也是我那三弟無福,這與郡主再不相干的。”鳳明湛沒有為難於他,杜如方已經很是感激慶幸,畢竟是他家數次理虧。
明湛笑了笑,起身跺了跺冰冷的腳,和杜如方一前一後的下了敞亭,繼續回去看堂會。
明湛剛坐下,魏安後腳便捧著戲本子到了,臉已洗的乾淨清慡,下巴上兩處新傷,卻混不在意,笑的熱絡灑脫,“剛還說叫你點戲呢,一轉眼就不見了人。瞧一瞧,喜歡哪出,我叫他們提前預備了扮上,一會兒唱給你聽。”
明湛的身份,點戲也無妨,眼珠兒在數十個戲名兒上掃過,輕輕一笑,手指落在《貴妃醉酒》上面。魏安用筆勾了出來,贊道,“你倒是眼力好,這是福喜班兒小桂花兒的拿手戲。”
杜如方的坐位與明湛只隔了一人,魏安笑著遞上戲本子問,“大舅兄要不要點一出?”
杜如方的眼睛凝視著被圈起的《貴妃醉酒》這四個字,端莊有臉上露出一分笑,看了明湛一眼,點頭贊同,“這齣戲原就極好,我不點了。”
魏安守著杜如方廢話幾句,跑去傳戲。
明湛坐到晌午剛過便帶著漏風的嘴告辭回宮。
事後,鳳景乾罵魏寧,“就為去給你拜壽,門牙嗑掉兩個。”明湛早事無巨細跟他講了,鳳景乾頗恨魏寧事兒多。
魏寧冤死了,魏安下巴上留下了兩個米粒大小的粉紅肉疤,這幸虧魏安是男人,若是個女人豈不是破了相。他略動動腦袋也知道鳳景乾氣從何來,先認了錯,方道,“臣有什麼法子,北昌侯找到臣家裡來。臣想著,大家都是親戚,別為這事兒翻臉成仇,一團和氣豈不好呢。臣這才請了明湛去,讓他們兩家通個氣兒。臣也後悔的要命,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姻,臣之前總想著給他們說合呢,誰料走到這步兒。”
“自作自受。”鳳景乾沒有半分同情。
魏寧不說話了,一臉委屈。
“少在朕跟前兒惺惺作態,滾吧。”
魏寧滾了。
第31章 滿意
北昌侯家的動作很快,馬上便傳出福昌長公主暴病而未斃,太醫院太醫俱束手無策的消息。
太醫們的確無策,開了方熬了藥,福昌長公主只管捂著胸口唉喲,估計就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吃了都沒效用。
魏太后一日三問詢,賜醫又賜藥。
眼瞅著藥石罔效,福昌長公主就要歸西之時,北昌侯病急亂投醫,請了天祈寺高僧前去測算一番,說這本是長公主命中的業障,須要有至親之人去廟裡為母祈福,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二十年。
北昌侯代子上書,情願去廟裡為母祈福消災。
杜如蘭痛苦流涕(歡喜的眼淚和鼻涕),“為人子者,焉能見母親身受疾病之苦而無動於衷。臣尚未婚配,亦無差使,正可去廟中為母親祈福,只望有萬一之靈驗,佑母親平安。”
佛門是很乾淨的地方,例如武則天,在廟裡住了一陣子,便跟了唐太宗的兒子唐高宗;再比如楊玉環,帶髮修行後,轉而嫁給了公公唐玄宗。
於是,這門婚事作罷。
臘月二十八,鳳景乾恩旨允明湛回府過春節,正月十五再回宮。
明湛命人將薛靈母子自別院裡帶回來,親自交給杜如玉。杜如方是不屑於來的,先前杜如方出面兒純粹為的是自個兒親爹,如今一個狐媚賤婢,依杜如方刻板保守的性子,怕是看都不屑於看上一眼。
杜如玉以往只知道明湛不好招惹,如今才真正認識到,明湛還頗有本事。
薛靈以前在杜府時,杜如玉是見過的,覺得這丫頭模樣身段兒都不賴,也難怪他家三弟著迷。如今乍一相見,嚇一跳,真沒認出來。
以前薛靈那身條兒,裊娜多姿,盈然輕靈,可作掌上舞的輕巧。今兒一瞧,天哪,那臉那腰那身子,原封第二個鳳明湛,真叫一個富態。
明湛很滿意杜如玉的反應,笑了笑,遞給范維一個眼色。
范維上前道,“二公子,我們四爺知道薛姑娘乃是三公子心上之人,半分不敢怠慢,平日裡的供給也不敢簡薄。尤其這產後,生怕供不上營養使得薛姑娘調養不當,豈不是我家四爺的罪過,故而特意延請了懂得滋補的嬤嬤伺候薛姑娘。如今瞧著薛姑娘比往日更加有福氣,小公子也是滿臉的福相。二公子瞧著可是放心了吧。”
杜如玉真是好奇鎮南王府有什麼調理的妙方,怎麼就把個風吹吹就能飄起來的美人兒燈調理成了個大發麵饅頭呢?杜如玉笑的客氣,“表弟辦事,我再沒有不放心的。這些天麻煩表弟了,些許小玩意兒,是家父母所備,留給表弟賞玩吧。”
主要目的,還有送禮一項。
鎮南王府高抬貴手放了杜家一碼,他們也不能不識趣,否則真結下鎮南王府這樣的大仇家,後半輩子就不必混了。
范維雙手接過,轉呈給明湛,一捏禮單薄厚,明湛便知是什麼意思了。在小本子上寫道,“自家骨肉,二表哥太客氣了。”
兩人寒暄一番,杜如玉還有任務,並未久留,帶著發福的薛姑娘母子回家去了。
且說杜如蘭在家望眼欲穿,乍一見到愛人竟然未能認出,還是薛靈抱著孩子,眼含熱淚,唇瓣顫巍巍的喊了聲,“杜郎——”
杜如蘭方回了神,“靈兒……”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雖然杜如蘭對於薛靈的變化大為吃驚,不過二人久不相見,又有兒子在懷,自然少不了一番重逢之喜,這病便好了大半。
明湛料理了杜家的事,便已到新年。
偌大府第,正經主子就是明禮明湛兄弟二人,因宗祠並不在帝都,兄弟二人便設了香案,朝南邊兒嗑了三個頭算是全了禮。除夕晚上擺了席面兒,索性叫了老范小范一道坐,餘下有臉面的管家管事也開了一桌。
明禮說了通祝酒詞後便開始吃飯,明湛在換牙,吃不得硬的。只挑了蘇軟的下口,明禮挺有兄長的風範,給他夾餃子,笑道,“嘗嘗,包了好幾樣餡兒。有羊肉的、牛肉的、三鮮的、蟹黃的、韭菜的。”
明湛挺喜歡吃餃子,廚下調的醬料也噴兒香,捏著牙箸夾一個小元寶似的餃子,張嘴一咬,叮的一聲,明湛一咧嘴,餃子啪噠落在碟子裡,濺起幾許醋花兒。
明湛眼角含淚的捂著嘴,低頭一瞧,碟子裡除了被咬成兩半兒的餃子,還有枚明晃晃的外圓內方的銅錢,明湛差點兒沒哭出來,好端端的餃子裡竟然有暗器。
大管家李忠忙起身賀喜,“恭喜四爺,四爺好運道。”
“是啊,這麼些餃子就一個裡面包了銅錢,誰咬著,明年定是一年的好財運。”管事也跟著拍馬屁。
如今明禮在這王府里住著,可是四公子明湛也不是吃素的,難得有巴結明湛的機會,於是諸人便十分默契的往餃子上做了文章。
明湛臉色古怪的看了大管家與幾個管事幾眼,從袖中摸出帕子,覆在嘴上,撲撲兩聲,吐出兩顆碎玉似的小辱牙。
眾人傻眼。馬屁再也拍不出了。
明禮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動兩下,侍女已捧來溫水,明禮咳了兩聲方控制住心中笑意,招呼明湛道,“來,漱漱口再接著吃吧。”
明湛一張嘴,門前四位守將全部缺席,露出粉嫩嫩的牙床,明禮實在忍不住,側臉大笑出聲,滿屋人皆忍俊不禁。
明湛由著他們笑了一回,從此笑不露齒。
過了春節,明禮打算帶著明湛去各處親戚家赴宴,明湛寧可宅在家裡,死活不去。明禮勸他半天,“咱們不在帝都時自不必提,既然來了,這麼多親戚,難道都不理會?豈不讓人說咱們傲倨失禮?”
明湛煩的耳朵流油,窩在床上,把小本子疊在膝蓋上寫道,“你去吧,我不去。你去就沒人挑理了,反正我也不認識。”
明禮在屋裡轉了幾圈兒,其實他心裡也矛盾,他並不是個傻瓜,如今明湛風頭比他盛。他自然不願明湛越過他去,可如果出門應酬不帶著明湛,又怕人說他們兄弟不和之類的。
明湛已經翻身拉開被子躺被窩兒里了,明禮只好作罷,問他,“那要是親戚們問起你來,我可怎麼說?”
“就說我病了。”
“胡鬧,大正月的,哪裡有咒自個兒的。”明禮絞盡腦汁,才想出個極不高明的理由兒,“我就說你在家念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