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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冰笑笑。
范維輕嘆,“殿下在宮裡住了五年,皇上對殿下的關懷無微不至,真是比對皇子都好。反過來說,殿下對皇上的感情比對咱們王爺的還要深厚。唉,現而今,這帝都皇子中誰是真正盼著皇上平安呢,殿下只是殿下的侄子,能有此心,真的很罕見。”
黎冰眉目一動,“莫非小范大人對此持有不同意見。”
“當然不是。”范維道,“殿下的才幹,世所矚目,他重情重義,對我們做臣下的,是好事。誰還希望跟著薄情寡義的主君不成?黎大人不要多心,哪怕現在王爺回來,你覺得憑大公子、三公子,能撼動殿下的地位?”
“不可能。”黎冰答的乾脆俐落,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水準,就是在他心裡,也已經將明湛當成了主子。
范維笑,“那就是了,殿下的地位是穩的,我的地位自然也是穩的。家父與王爺君臣多年,不論殿下是世子還是更進一步,對我而言,都是一樣,沒有任何區別。這話,別人說出來或許假,我說出來,黎大人當有五分信吧。”
“小范大人玩笑了,你的話,我句句都是信的。”黎冰心道,只要你痛快的說來意,文人就是這樣磨唧,真是不習慣說這些車轆轤話啊。若是別人,黎冰早不耐煩應付,無奈這范維的身份,黎冰還真不敢得罪他,只得聽他這些繞了八道彎的磨唧話。
范維溫聲道,“我細想了如今帝都的形勢,二皇子明顯忌憚殿下,卻是不肯放殿下回雲南,想來二皇子是想確認皇上的消息,才肯讓殿下回去呢。”
“皇上若是平安回來,且不說二皇子已失盡人心,就是皇上也容不下二皇子這樣謀殺手足的兒子的,怕是連宮裡魏貴妃都要受到牽連。”范維喝一口茶道,“可知,二皇子是最不願皇上回來的人。殿下卻是一力要救駕,我琢磨著將來,殿下與二皇子之間必有一番生死爭鬥。”
“殿下的安危,小范大人盡可放心。”
“有黎大人在,這個我倒不擔心。”范維溫聲道,“如今四皇子躲在廟裡,不過是想漁翁得利罷。只要四皇子保住性命,將來聖駕歸來,沒有人再與他爭,儲位再無懸念。我想,殿下肯定吩咐黎大人保護四皇子吧。”
黎冰沒有回答,范維已然嘆道,“殿下真是心軟,二皇子是不能讓御駕回帝都的,不論任何代價,都會請皇上宴駕歸西的。黎大人將人手分散,界時若殿下有個萬一,我們萬死難贖,就是雲貴的千古罪人。”
“說來說去,小范大人是想送四皇子一程。”黎冰終於明白了范維的來意。
“臣怎敢有此念頭兒。”范維淡淡道,“四皇子的生死是皇室的事,與我們是不相干的。四皇子心機過人,三皇子歿後,他主動上門痛斥二皇子殘忍,須知說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還是殿下那句話,他們本是天潢貴胄,爭皇位是人之常情。如果四皇子主動要求殿下庇護,日後還能知殿下情份。他使這樣的心機手段,殿下還去庇護於他,將來他能不能感激殿下都是兩說,我們不過是憑白做了他手裡的刀。四皇子這樣陰譎的心思手段,他做了大寶之位,又於我們鎮南王府有什麼好處呢?”
黎冰唇角一翹,擠兌范維一句,“依小范大人說,二皇子失盡人心,四皇子陰謀詭譎,都不適合皇位,那不知小范大人眼裡到底誰合適?”
“這誰知道呢?”范維斯文一笑,露出八顆小白牙閃閃發亮,一手指天,“且看天意吧。”
陰鬼!還好意思說別人陰謀詭譎!
黎冰喉嚨里咕囔一聲,沒點頭,也沒搖頭。
第159章 地動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如何?
一般人不得而知,短短一個月,驟失兩子,鳳景乾只是一聲嘆息作罷。
鳳景乾問阮鴻飛,“鴻飛有子嗣麼?”
阮鴻飛唏噓,“我看到了先帝,也看到了皇上與王爺,哪裡敢留子嗣。”
“鴻飛痛恨鳳氏的血脈,不肯留嗣也情有可原。”鳳景乾道,“為王為帝,故然要享受人間大富貴,自然要忍常人不能忍。當年我為皇子時,怎樣爭怎樣斗,是一世都忘不了的。那時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並不怨鴻飛,我的兒子們早晚都會有此一爭。”
“多少年來,歷史中不乏精才絕艷的帝王,為人父親者,自然想保住所有的子孫,”鳳景乾道,“不過,我卻發現一個規律。自來經過廝殺得到的帝位,在位的皇帝一般都不會太昏庸。或者是知來之不易,故此要珍而重之吧。反之,太平之君好做,卻難出彩。”
沒有一顆玄鐵打造的心臟,是做不了皇帝的,鳳景乾望著阮鴻飛搖頭,“鴻飛驚才絕艷,卻非帝王之相。”
阮鴻飛冷冷一笑,“我也不稀罕。”
“自然。”鳳景乾贊同,問道,“鴻飛還記得子敏嗎?”
阮鴻飛嘆,“我教過他不少時日,自然是記得的,聽說他如今與世子交好,兩人已經是鳳鳳和鳴了。”
鳳景乾一挑眉,訝意道,“子敏素來謹慎,倒不知他竟能回應明湛?看來他相當忌憚你哪。”對阮鴻飛道,“他自認對不住你,你若是對他出手,想來他不會怪你。”
“真是個傻孩子,我何曾怪過他。”阮鴻飛搖頭淺笑,嘆道,“子敏從來左右不了大勢,他心細,想的又多,這個敏字倒是合了他的性情。”
鳳景乾得阮鴻飛這句話,欣慰道,“你能放他一碼,再好不過。”
“皇上對子敏倒是有情有義?”
“我算是看著子敏長大。”鳳景乾並不諱言,“他雖有些心慈面軟、謹慎過頭的毛病,不過卻是難得的能臣。日後留待新君,做一股肱之臣,也不負他一身才學。”
鳳景乾真是天生的帝王胚子,兒子都快死絕了,還跟這兒給新君操心呢。
繼五皇子夭折後,帝都出現了一個詭異的寧靜期。
鳳明瀾礙於物議,只管安安生生的處理朝政,在明湛提出召平陽侯回朝的意見時,鳳明瀾也沒反對,不過卻一力堅持讓林椿豐的父親林業去接替平陽侯主持西北大局。
雖有不少朝臣對此持反對意見,無奈鳳明瀾一意孤行,其間有大臣問明湛,“世子殿下素來英明天縱,不知殿下對此有何看法?”這也是頭一遭有朝臣在早朝時間問明湛關於帝都軍國大事的意見,完全沒有了往日時,防鎮南王府有若防賊的勁頭兒。
鳳明瀾臉上已露惱意,明湛淡淡道,“我對帝都所知甚淺,不好妄言。”倒不是他真就清高到不理會帝都的事,既然坐在這裡,明湛現在就沒打算抽身。只是權力的中心在帝都,而不是在西北。
平陽侯經營多年,林業去了十天半個月想消耗理平陽侯的勢力,這簡直是在白日發夢!
在這等關鍵時刻,鳳明瀾不把人手整合到帝都來等著奪權,反倒是將眼光放在八百里開放的西北上,鳳明瀾自削一臂,明湛何必理會,他樂待其成。
明湛的走路很特別,年輕人一般都難免跳脫,明湛走路卻如同老頭子一般,慢悠悠啊慢悠悠,因他走的慢,臣子們也不好急腳趕到他前面去,這不是對鎮南王世子殿下不敬麼。
何玉在後頭給明湛撐著傘,他怕曬黑。
明湛因為常被人笑話長的難看,其實他照鏡子時對自己的相貌挺滿意,雖然不是傾國傾城,也算個清俊的帥小伙。不過,被嘲笑的多了,他對外貌也相當在意就是了。
有老話說,一白遮九丑,明湛是死都不要曬黑的。
他慢悠悠的晃著,出宮,回家。
別說,他這種老神在在的姿態倒讓不少大臣暗暗自我安慰,看世子多穩當哪,世子這麼穩,帝都一定也會很穩的。
明湛回了家,他不像鳳明瀾有朝政要處理,不過是些雲南傳過來的公文略略看過,便在屋裡消暑。
今年帝都從四月份便再沒有下過一滴雨了,山東、山西、河北都傳來大旱的奏章,靠天吃飯的農人們眼瞅著顆粒無收,朝中大臣都在忙著賑災。
何玉端來一大海碗冰鎮酸梅湯,叫何玉說,他家世子實在是個有福氣的人,倒不是說明湛地位多麼的尊崇之類的,實在是明湛有個鐵打的肚皮。
何玉以往聽溫公公說,宮裡的貴人們金貴,譬如方皇后,金尊玉貴、錦繡綾羅堆起來了一個人兒,要星星不給月亮,偏偏身體孱弱,夏天再熱,不說這冰鎮過的酸梅湯,就是冰也不敢用一塊兒,只能是內侍宮女們往地上多灑幾遍水罷了。時令瓜果,涼一點兒的吃了就要身上不好,宣太醫喝湯藥的鬧騰。
有福氣,享不了,這不是沒福麼?
明湛卻是啥都能吃,也啥都敢吃,有一次明湛跟鳳景南吵架,還把鳳景南心愛的孔雀拔了毛燉巴燉巴吃了,被鳳景南諷刺為野豬投的胎,哼哼唧唧的不挑食。
何玉舉著翡翠雕的小碗兒,從大海碗裡盛了一小碗捧給明湛,紫湛湛的酸甜湯襯著一汪碧水似的玉碗,著實好看。明湛贊一回,仰頭咕咚幾口喝光,如此,連喝了三碗,才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