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頁
安悅公主垂下眼睛,掩去情緒,溫聲道,“太子殿下真是周全,妾身受寵若驚。”
明湛熱情不減,“不用這樣客氣,都是一家人嘛。”
安悅公主早已不是原來衝動的小姑娘,她重新收拾了心情,笑的親熱,“我早聽人說起過殿下,只是無緣得見,今日一見,就覺得面善,殿下與衛姐姐很像。”一樣的外面春風內里藏刀,抹了蜜糖的毒藥給你送到嘴裡,你還得乖乖吃下去。只是,有什麼辦法呢?世事比人強。不說衛莊愉那個女人的兒子做了太子,哪怕是一頭豬做了太子,她也只有好生奉承的。安悅公主關切的問,“衛姐姐還好嗎?我也有許多年沒見過她了。”
明湛笑,“母親回去為姐姐操持婚禮了,得過了年才能來。聽說安悅姑媽與母親自幼相識,等母親來了帝都,倒可以常相聚。”
襄儀大長公主耳朵十分靈光,有意聽著女兒與明湛說笑,心裡暗嘆一聲,扶著侍女的手起身,她是今日的壽星,忽然站起來,底下的說笑聲就漸漸止住了。
鳳景乾笑著喚一聲,“姑媽?”
襄儀大長公主臉色十分和悅,笑道,“今日太后、皇上、太子來參加老身這壽宴,實是老身前世修來的福份。正好大家都在,還請皇上恕老身輕狂之罪,老身實在有幾句話想說。”
“姑媽請講。”
“我去山上拜佛,今年才回來,忽然聽到了一個稀罕事兒。”襄儀大長公主臉色一冷,鄭重道,“太宗皇帝為公主開府,原是體貼公主之意,哪知刁奴作惡,上轄制公主,下勒索駙馬,若非太子親見,誰敢信乎?這樣的刁奴,此人此事,簡直匪夷所思,三丫頭,你受苦了?”
三公主起身,柔聲細聲的說,“是侄孫女管束奴才不力。”
“這與你有何相干。”儘管心裡嘴裡,襄儀大長公主對於三公主的軟弱也有幾分看不上眼,不過皇家人就是如此,面兒上永遠都是別人的錯,襄儀大長公主溫聲安慰三公主一句,繼續道,“咱們皇家行事,太周全太心善,總念著她們那星點兒微末之功,雖說奶過幾日公主,可平日裡連皇帝都對她們三分另眼相待,更別說其他賞賜體面,試問,誰家的辱母有這份臉面!當然,我們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世上,有這樣的刁奴,也有順慈夫人這樣慈悲的辱母。可是,公主乃金枝玉葉,理當尊貴,斷不能指望著刁奴的良心過日子。此事,非國家大事,故此有我一介婦人置喙之地。皇上,您是做父親,我是做姑祖母的,我們不為孩子們著想,誰為孩子們著想呢?世上沒有不變的規矩,依老身看,這公主府的規矩,也該變一變了!”
鳳景乾作為難狀,“朕也一直在思量此事,只是規矩是太宗皇帝欽定……”
明湛附和,“是啊,我也想改一改,只是怕太宗皇帝地下不高興呢。”
聽明湛這話,鳳景乾暗裡擰了明湛一記,目視:見好就收,你差不多吧!
若不是女兒苦苦哀求,襄儀大長公主就想直接暈過去了事,她身子健康,抬高的聲音更添三分冷意,“在太祖皇帝時,也沒有這種規矩。太宗皇帝心疼公主,遂為公主開府,怕公主操勞,遂命辱母為公主分憂!如今有刁奴竊太宗之意轄制公主,若太宗皇帝泉下有靈,定會大怒!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大不了到了地底親自跟太宗皇帝解釋一二!此事為太子親見,說不得就是太宗皇帝泉下有知引來太子為公主們兒出頭兒。這是咱們皇家的家事,如今三代公主們都在,不如咱們好生商量商量,到底要怎樣周全一下。”
鳳景乾笑,“好,聽姑媽的。”
襄儀大長公主雖然擺足了長輩的面子,卻也知道,她這次是實實在在的栽到了明湛手裡。
是啊,原本你死活不同意,人家給你女兒封個公主,你就啥啥都同意了。
嗬,原來先前是在拿架子啊,嫌太子殿下出的價錢不夠高啊!
切,假清高個啥?俺要知道,俺也端著架子,等太子殿下給俺的兒封下啥爵的,俺才肯點頭呢。嗯,這個都是酸葡萄的人的酸話,你以為是個人太子殿下都會供著她好吃好喝,然後好生好氣的請她出頭兒的?你倒想,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歷輩份!
襄儀大長公主在壽宴上來了這麼一出,然後與公主宗室們聯名請奏:駙馬直接入住公主府,取消宣召制,辱母在公主下嫁之後,便可榮養。當然,如果公主死活想挽留,自然以公主的意思為主。
鳳景乾笑准,明湛提議,加封順慈夫人的後代。
聽到這個消息,襄儀大長公主長長的嘆了口氣,對女兒道,“太子殿下手段了得。”
安悅公主嘆息道,“衛姐姐的兒子,自然是厲害的。”人真是一步差,步步差。當年,她的母親是長公主,她是御封郡主,深受皇帝舅舅的寵愛。衛王妃雖然常常出入宮闈,終究不過是侯府嫡女。她以為她會如意,卻不想衛王妃不動聲色的得了老太妃的心意,縱使皇帝舅舅再寵她又如何?還是差了一步。
這一步,就是天差地別。
甩掉腦袋裡的胡思亂想,安悅公主道,“母親,您隨女兒回家去住幾日吧。也讓女兒好生孝順母親。”
襄儀大長公主固執道,“我走了,這宮裡怎麼辦?你舅母糊裡糊塗的過日子,後宮的事情雖說不多,沒個理事的人,卻容易生亂哪。”
“母親,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操心宮務呢?”
“你閉嘴。”襄儀大長公主肅容訓斥道,“你因何被封公主?你享受著舅家的尊榮,遇事卻只知一推三二五、袖手旁觀,這叫什麼,這叫忘恩負義。”
安悅公主知道母親的脾氣,勸道,“母親,太子殿下定是希望王妃來主持宮務的,你這樣,豈不是打太子殿下的眼。”
“你別管了,衛王妃來了再說,我這把年紀,莫非還貪圖後宮的權利。”襄儀大長公主冷著臉,“姑爺的事,你也不要再提。安安分分的做官罷。開浚這孩子懂事,你是個有福的。”
安悅公主張張嘴,嘆道,“母親……您又何必呢。”
“皇上隨著公主府賜下的莊子鋪子,你上折婉拒了吧。”襄儀大長公主道,“你並不姓鳳,能得到公主的封號已是天大的體面。你要知道,皇上只是封你做公主,並不是長公主。得一座公主府,一個封號,你要知足。”
“是,我知道了。”
下了朝,明湛眉開眼笑的隨著鳳景乾回到宣德殿,斥退了太監們,猴子一樣躥到鳳景乾的背上。
幸而鳳景乾經年習武健身,才沒被明湛壓到地上去。鳳景乾笑斥,“趕緊給我滾下去,你多大了,嗯?”
“怎麼樣,小爺的手段怎麼樣?”
鳳景乾一把將明湛從背上拽下來,打他屁股,“敢在我面前稱爺,你是皮癢了吧?”
明湛嘿嘿直笑,忽然一圈鳳景乾的腰,將鳳景乾原地抱了起來轉了三個圈兒,鳳景乾給明湛嚇一跳,明湛已經鬆了手,直捶胳膊,“看著不胖啊,抱起來還挺費勁的。”
鳳景乾唇角抽了抽,面不改色道,“看來這個冬天沒白長肉,力氣也見長啊。”小胖子,還敢挑剔別人。
明湛拉著鳳景乾坐到榻上,喜滋滋的問,“父皇,這次我辦的怎麼樣?還算體面吧?”
鳳景乾摸一摸唇上的短須,見明湛邀功,心中有幾分好笑,不露聲色的挑眉問,“不是那妖孽給你出的主意麼?”
“也不全是。”明湛很實誠的與鳳景乾道,“我家飛飛建議我弄十幾個美女,一水兒賜給安定候做小,好好扎一紮襄儀姑祖母的眼。我想一想,還是算了,她年紀大了,雖有些古板,可並不算壞人,就把她們擱在了安悅公主的公主府里做了女官。”
“算你還有點兒腦子。”鳳景乾點了點頭,封公主是施恩,賜妾室就有些打臉了,襄儀大長公主年紀輩份都擺著呢,易軟不易硬,還算明湛有分寸,沒被妖孽迷昏了眼,仍是提點一句,“你別色令智昏,什麼都聽那妖孽的!男人得有主見!”
“是。”明湛敬禮,逗的鳳景乾直笑,拿下他的手,“在外頭可不要這樣怪模怪樣的。出去吃飯吧。”
明湛憋襄儀大長公主的氣直憋了一個月,如今公主府改制成功,高興的在飯桌上噴了兩次,鳳景乾擱下筷子看著滿桌子呈噴灑狀的飯粒以及笑的如得了蒙古症的明湛,捂著腦門兒直嘆氣:雖然他這人護短兒,可是在內心深處還是想說一聲,那妖孽素來拿腔做勢的,竟喜歡明湛這樣的怪胎,直覺不可思議。
明湛順風順水,阮鴻飛卻遇到了麻煩。
馬維黑沉沉的臉坐在武器庫門口,阮鴻飛快步而來,因為今晨剛下了一場小雨,地皮微濕,天氣溫冷,一開口就噴出一團白霧,“怎麼了?”
馬維一揮手,兩個親兵將沉重的庫門推開,隨之一股腐敗的味道撲面而來,阮鴻飛習慣性的抬袖掩鼻。馬維看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往裡走。黑黢黢的武備庫里,靴子踩著柔軟的積塵上,隨見一捆捆散落的箭矢,阮鴻飛俯身撿起一支,時間太久,疏於保養,矢頭鏽跡斑斑,箭身輕摧折,其它刀槍皆已朽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