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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蘭臉色慘白,薛靈搖搖欲墜。
“拿參片來。”
福昌長公主早有所準備,將一匣子參片推到兩人面前,冷聲道,“含著些,即便今日暈過去,莫非鎮南王府就能罷休了不成!”
薛靈的淚珠兒已經斷線般掉了下來,福昌大公主心下冷笑,淡淡地,“薛靈,你本是犯官之女。當初,駙馬與你父親交好,使了銀子託了人,你發落到我的府上。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就是你願意伺候蘭哥兒,我,也認了!如今蘭哥兒的前程就在你的身上了。皇上對這件事十分惱怒,如果你不願意,介時皇上賜你一杯毒酒,我們家也只有去謝恩的。”
“母親,我願意娶郡主!母親,現在鎮南王府恨靈兒入骨,她過去有死無生,這不是叫我眼睜睜的看著靈兒去死麼?”杜若蘭情到深處,心若刀割,十分激動。
“鳳明湛已經說了不會要她死,還會讓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他會好好的把這孩子養大,也不會惡待薛靈。”福昌長公主移開眼睛,不去看兒子含淚的眼神,嘆一口氣道,“只是,你要好好的與淑儀郡主過日子。如果你對郡主失禮,薛靈與你的孩子會怎麼樣,就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了。”
杜若蘭怒道,“母親,就算您瞧不起靈兒的出身。可這孩子是您的親孫子,是我們杜家的骨肉,莫非我們杜家為了娶郡主,要把自家女人骨肉抵給別人做人質不成!這樣的親事,結了又有什麼意思!”
福昌長公主仿若無視兒子的悲憤,冷靜道,“這是唯一的可以讓她們母子活命的機會。鳳明湛只是希望你能善待他姐姐,所以留著薛靈母子的性命攥在手心兒!只要你好好的對待郡主,他就是為了郡主,也不會慢怠薛靈母子!如果你們還不肯,鳳明湛請一杯皇上的毒酒來,馬上就是一屍兩命!你們都是聰明的,自己考慮吧!”
她恨不能薛靈馬上去死,就算將來生下兒子又如何,不過是個庶子。有郡主所育的嫡子在前,一個庶子,可有可無罷了。
杜如蘭臉色慘白如蠟,福昌長公主心有不忍,抓住杜如蘭的胳膊嘆道,“你怎麼就不明白,先把郡主娶進來,再圖其他。你想想,只要婚後你把郡主哄高興,讓薛靈她們母子回來不過是郡主的一句話罷了!我的兒,沒有舍,哪有得!薛靈最終還是要在郡主手下討生活,你現在這樣犟著,一千一萬個的捨不得,讓郡主知道,以後想讓她們母子回來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薛靈沒有上妝,素麵朝天,卻是眉翠唇紅,此時漂亮的臉孔沾濕淚水,並沒有去擦一下,映著燈光,愈加楚楚。她一手撫摸著肚子,眼中含著淚水,強作歡顏,勸道,“公子,殿下說的有道理。公子是捨不得靈兒死的,靈兒不怕死,卻是捨不得公子。郡主身份尊貴,又是御旨賜婚,是我拖累了公子。”
吁喘一口氣,薛靈強忍住淚,望著杜如蘭英俊的面孔。她本是官家小姐,父親一朝入獄,家眷賜有爵人家為奴。北昌侯念及一線香火情,使了銀子將她收到杜家,杜家對她不錯。可是她是官奴,哪有良民肯娶,嫁也只能嫁給那些卑躬曲膝的奴才,將來的孩子依然是奴才,一代又一代的子孫就要這樣卑賤下去。她從地獄的底端向上仰望,終於看到了杜如蘭這一簇熾熱的陽光。
杜如蘭英俊、痴情、前程遠大,她情願做妾。
她唯一所倚仗的就是杜如蘭的愛,所以當長公主提出把她送到莊子上待產時,她不肯去。莊子是什麼地方,只有犯錯的罪人才會被發配到到莊子上,她去了,怕就回不來。
還好,杜如蘭聽她的。
她逃過了一劫。
如今……杜如蘭可以為了她和腹中骨肉與長公主爭執,那是因為長公主是他的親生母親,憐惜寵愛在乎他,願意讓步。
事已發,皇上、鎮南王府恨她欲死。
長公主說的簡單,鎮南王府既要了她去,哪會輕鬆的放她回來。還有,她的孩子。輕柔的撫摸著腹部,連心底也跟著溫暖起來,薛靈輕聲道,“既然是鎮南王府的條件,公子,我願意去。只要公子還記得靈兒,靈兒願意去。”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生離與死別。
杜如蘭慘澹的目光落在薛靈臉上,不舍、悲憤、愛意、痛苦,各種交織。
薛靈忽然覺得此生有這樣一個男人如此愛她,已經值了。喉中一陣哽咽,落下淚來。
福昌長公主總算是放下心,暗念一聲佛,溫聲道,“靈兒,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如蘭,你且放心,只要郡主進門兒,你的事,我來跟郡主提,你就放心吧。”她真是怕了薛靈,只希望她安安分分的過去,自此,再不相見,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吧。
有多少日子,長公主未用如此溫柔的聲音與她說話?
薛靈並不是傻瓜,相反,她很聰明,起碼她能將杜如蘭握在掌心。冰涼的柔荑覆在杜如蘭的手上,十指交握,薛靈牽著杜如蘭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含淚帶笑的如一朵微雨中的海棠花。
“杜郎,這是我們的孩子。”美貌對於男人本就是一項大殺器,美貌、愛情、親情,三者相加,幾乎讓杜如蘭崩潰的失聲痛哭。薛靈柔聲道,“杜郎,鎮南王府說的好聽。我為了杜郎,即便立刻死了,也再沒有半絲不情願。”
她的話,她的心,她的愛都是真切的,所以整個人有一種聖潔的動人,“我一個奴婢,送了人,並不為過。可是我腹中的骨肉,是杜郎的。孩子,不能去。”
“殿下,我不會讓殿下為難的。”她太了解這長公主了,她一條命不值什麼,可是她要為自己的孩子籌算,薛靈流著淚相求,“殿下,去找一個剛生下的孩童。我,我,幫我配一副催產的藥來,我現在把孩子生下來。就跟……鎮南王府說,我受了驚嚇……早產了。”
“杜郎,如果我回不來,求杜郎讓我們的孩子好好活著。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去做人質。”眼淚拭之不盡,薛靈殷切的望著杜如蘭,聲音極輕卻帶著鄭重的堅持,“做母親的,寧可自己去死,也是捨不得自己孩子受一點委屈的。”
第24章 說戲
明湛還是從福昌長公主的嘴裡得知杜家小妾早產的消息。
自從事發後,福昌長公主在明湛跟前兒總有些底氣不足,此時,更是十二萬分的歉意,對明湛明艷道,“那個賤婢,原本昨天讓她收拾收拾東西,今兒好過來。誰知就動了胎氣,半夜就生了,如今也動不得了。”
明湛沒說話,明艷最是善解人意,柔聲道,“一個奴婢,這些天興許是受了驚嚇,坐胎不穩,早產也正常。姑媽,倒不知是男是女?”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談起生孩子半點不忌諱羞怯。明艷出身王府,進宮便在魏太后跟前伺候,她還很得魏太后的歡心,必是有幾分手段的。福昌大公主打疊起精神嘆口氣,“是個小子。”
明艷唇角勾起,眼珠一轉,低頭盯著手裡的建窯瓷盅,思量一陣,抬頭淡淡道,“咱們家素來慈悲,既然生了,便讓她做了月子再說吧。她既是杜公子的心愛之人,這會兒動彈,落下個什麼病啊災的,豈不讓杜公子心疼。”這些天忍的心口發疼,明艷忍不住譏嘲幾句。
福昌長公主忙替兒子表白道,“這你盡可放心,如蘭知曉分寸,斷不會如此的。”
有分寸!有分寸能做出這種搞大丫頭肚子的事來!明艷心中不屑,明湛早將杜如蘭的事原原本本的與她講了,嫁這樣的男人,她還不如去養一條狗!
真是好笑,她就算庶出,也是在王妃跟前兒養大,得封郡主,有封號有爵位,有家世有兄弟,如今尚未進婆家門兒,就得先為丈夫的小妾操心!
明艷忽地一聲笑,魏太后知孫女受了委屈,笑道,“這些許小事,自有你姑媽料理,咱們就不要提了,平白掃興。艷丫頭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兒了,這樣開心。”因著杜如蘭的事,魏太后私下狠狠責備了福昌長公主一頓,罵她昏頭,竟然連個奴婢都轄制不住。
只是這婚事已明發上諭,為了兩個兒子的臉面,再說只因一個賤婢就毀婚,也有些小題大做了。
明艷看向魏太后,笑道,“想起以前家裡三妹妹給我講過的一個戲本子,皇祖母定是沒有聽過的,不如我講來給皇祖母聽聽。”
在這個年代,聽戲就好比現代的現場演唱會,為天朝百姓所熱衷。
魏太后一聽竟然還有自己沒聽過的戲,頓時來了興致,笑道,“你倒是說來聽聽。”
“這戲說的是某朝某代,宮闈之中,皇上年過三旬仍未有子嗣,不由很是焦急。”明艷素來嘴皮子俐落,說起來抑揚頓錯,眉飛色舞,“這位皇帝拜神求佛,終於得老天賜子。後宮之中,一位李宸妃、一位劉貴妃先後有孕。聖上龍顏大悅,兩位妃子均十分得他的寵愛,此時聖上說道,‘誰若先誕下麟兒,便立為太子’。那李宸妃貌美心善有孕在先,劉貴妃卻是貌美心毒,想著李宸妃必然早於她生產。若倆人腹中皆是公主,自然不必多提;可若倆人腹中皆為皇子,則劉宸妃的兒子為太子,從而必然導致劉宸妃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