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頁
魏太后就是一時驚傷,年紀也不小了,一口氣沒喘過來,抽了過去。太醫兩針就給扎醒了,又開了溫補的藥,魏太后已是嗚嗚的哭了起來。
鳳景乾在一畔安靜的坐著。
“皇帝,你是在怨我吧。小五,是我沒看好他……”一個親侄女,一個親孫子,都是心頭好,這一時都去了,魏太后傷心的死去活來。
“朕怎麼會怪母親呢。母親什麼樣,朕最清楚的。”魏太后的確偏心鳳明瀾,不過,這老太太平日裡連杖殺奴才都超過她的心理承受力,軟弱,笨,但不壞,叫她殺孫子,她做不來。鳳景乾也並不怨她,她不是不想保住其他兒孫,實在是她沒這個本事。
魏太后悲從中來,握著兒子的手哭道,“你也要仔細想,明祥明瑞明禇福份薄,先去了,就剩明瀾這一根獨苗兒,日後可怎麼辦?你以後怎麼見先帝呢?”
“朕已經決定立明湛為儲。”
鳳景乾平平淡淡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將自己的娘和兄弟霹了個頭暈腦脹,鳳景南心理素質較他老娘不是強一星半點兒,略定一定睛,仔細打量了他家哥哥的臉色,方問,“皇兄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他出現幻聽了麼?
“就是字面的意思。”鳳景乾還是有些心虛的,看弟弟一眼,硬裝出一臉若無其是,理所當然,“今日你沒有上早朝,消息也慢了些。朕已經在朝堂上提了,朕無子,過繼明湛為子。”
鳳景南急速的喘了幾口氣,他年輕力壯,倒沒像老娘那樣直接厥過去,只是心裡氣的狠,恨不能擼起袖子與兄長干一架,怒道,“你雖沒兒子,還有兩個孫子!明湛,我也就這麼一個嫡子!”哪有這麼明目張胆奪人兒子的傢伙啊!而且,這個傢伙竟是他的同胞兄長啊啊啊!
鳳景南慮事周全,他想的是,他與兄長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是第二代之間的感情也瞧見了,說下手就下手,半點兒不含糊。到了孫輩,更不必多說。現在他與兄長的身體都很好,他家兄長再做二十年皇帝沒問題,二十年,不說能不能生出多少個小皇子,起碼這兩個皇孫能長大成人。界時,是親孫子親,還是侄子親!
明湛原本就可以繼承鎮南王府,做個藩王,土皇帝,多麼逍遙自在,何必要趟這種渾水!
自家兒子自己疼,鳳景南自然要為明湛打算。
“我已經累了。”鳳景乾嘆息,“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朕四個皇子都沒保住。至於皇孫,年紀尚小,等他們成人,還要二十年,資質卻是兩說。景南,待明湛立儲後,朕扶持他兩年,就退位,去雲南。”
鳳景南頭髮都豎起來,“你來雲南?”
“對呀。”鳳景乾笑,“朕即退位,就不會干擾他掌政。”
哦,那你就來干擾我。鳳景南心裡想想,到底沒說出來,如果他哥要去,也不能趕人就是了。不過,他為什麼要把兒子過繼啊?那是他親兒子啊!
鳳景南一點兒都不虛偽,誰不願讓兒子做皇帝呢?如果明湛做了皇帝,他雖然不是太上皇,不過卻是皇帝他親爹,說出去多威風,日後史書記載起來,也要提他鳳景南一筆。
“我將明湛過繼,只是為了讓他名正言順的繼位,”鳳景乾見弟弟久不說話,心知他必要分析利弊,溫聲道,“就是在私下,叫你一聲‘父王’也是沒關係的。”
“為什麼是私下!”鳳景南老大不高興,“當初我被王叔立為世子,不是照樣叫先帝‘父皇’麼?王叔就沒執著於一個稱謂,血緣關係,也不是說斷就斷的!”
鳳景乾一臉為難,說出的話差點把鳳景南氣成腦血栓,“這可怎麼辦?明湛叫你父王,叫我父皇,以後說起來,人家會不會說,怎麼明湛兩個爹一個娘呢?”
鳳景南瞪兄長一眼,硬是拿起架子,“反正這個不成,我不同意,天底下沒有搶人嫡子的道理,我也不希望明湛做什麼皇帝。”
鳳景乾與鳳景南兄弟多年,自有降伏他的辦法,許久默不作聲,兩行淚就這麼順著腮邊滾落,眼中的傷痛灼的鳳景南心裡跟著不自在。那個,他哥剛死了四個兒子,好像,他也不應該這樣張嘴嫡子閉嘴嫡子的說話啊……
魏太后卻是受不住了,在她心裡,大兒子就是一座山啊,穩重可靠,如今見大兒子老淚橫流,魏太后聽兩個兒子說的有些迷糊,不過中心思想還是把握住了,頓時撲過去抱住大兒子,對著鳳景南哭道,“你就當幫你哥一把,你想想,你們小時候,什麼東西不是你哥讓著你,什麼事不是你哥護著你。他手裡有一塊糕都要分你多一半兒的,現在你哥遭了難,跟你要個兒子,你就這麼推三阻四的,天哪,菩薩啊……我怎麼修下這麼不懂事的兒子啊……趕緊讓我死了吧,也省得見天的傷心……”
女人是一種很難以理解的生物,她們的大腦波動完全不受理智支佩,而是受情緒控制。
鳳景南常打交道的女人,如衛王妃,比男人還理智,凡事一點即透,素來不必他多話;如魏妃,雖然在某種程度上與她姑媽有些相似,不過勝在聽話。魏太后這種說了也聽不懂,只管照自己簡單大腦思維理解的女人,偏還是親娘,這麼哇啦哇啦的一哭,實在叫鳳景南手足無措。
鳳景乾與母親抱頭痛哭,那種哀切傷痛也並不完全裝的,兩個月之內,痛失四子,鳳景乾沒瘋,完全是因他心理素質好。眼淚帶動壓抑太久的心傷,鳳景乾淚落如雨。
被母親與兄長哀兵之策的強逼著要搶自己兒子,鳳景南胸膛里那顆心臟的滋味兒啊,就別提了……
眼淚是很能打動人的東西,譬如史上有名的哭神——劉備,大事小事總喜歡流上兩滴淚,硬是哭出了劉皇叔的好聲名;再譬如某些讓人佩服戰鬥力極強的小白花兒們,眼淚更是必要裝備;還有歷史中最有名的人物,曾哭倒長城的奇女子——孟姜女。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在許多時候,眼淚是解決問題的催化劑。
鳳景南給他老娘他親哥這麼一哭,心一軟,勉強說道,“過繼的事我得考慮考慮。”
鳳景乾見事已有三分准,立碼掩了淚眼,一臉內疚的把事板上釘釘道,“我焉能不知你對明湛的喜愛,就如同你說的,明湛過繼給我,不過想來你們父子情深,就是法理還得兼顧人情呢不是?他對你與王妃的稱呼也不必改口,這樣可好?”任何事都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鳳景乾漫天要價之後,再退一步,以示大公無私、善解人意。
果然不能心軟,鳳景南頓時後悔了,心腸一橫,“我可沒應,這不是小事,就是朝臣們也多有異議吧。我先帶明湛回昆明,有事,以後再說。”
鳳景乾瞭然的望著兄弟,眼淚早已不知去向,反是一臉理解,溫聲道,“明湛先避一避沒不好,就是當初先帝立朕為太子時,朕也是謙了又謙呢。明湛也要拿出一點兒矜持來,只是也不用躲回雲南,我看就讓他住到宮裡來吧。”
鳳景南目瞪口呆,天哪,難道他在跟外星人交流嗎?他哥已經聽不懂人話了嗎?竟然這樣未得寸就進尺了!!
鳳景乾擔憂不已,嘆道,“你素來是個暴脾氣,昨日見明湛這樣傷心,朕心裡記掛的很。不如,朕先與你去看他一看,也好放下心來。”
又要做勢!
“不必,他已經沒事了。”鳳景南現在是死都不能叫鳳景乾登門兒的。
鳳景乾端起一盞溫茶,剖心相待的勸鳳景南,“景南,你放心,朕與明湛原就感情好,朕是真心喜歡他。不過,朕也明白你對明湛雖然不如朕多矣,到底是父子情份,朕怎會讓你們生分呢。”
鳳景南也有自己的獨門絕技,不變應萬變,一擺手,直言直語,“皇兄,你慣會忽悠人的,且不必說的這麼遠。你就是想過繼,也得我們父子樂意不是?難道你忽悠幾句,我就點頭?明湛那裡,我得跟他好生商量。不過,我話說前頭,反正日後明湛不能給我叫叔叔,要不你就換人吧。”
“這是自然。”鳳景乾點頭,再嗔一句,“朕是叫明湛來做太子,又不是要他的命,看你這不情願的模樣,你也當為孩子盤算,明湛這樣的才幹,是管著你雲貴那巴掌大的地界兒好呢?還是來帝都更能施展才智好呢?”
鳳景南忽然問,“皇兄,你身體康健,就是再做二十年的皇帝也做得?這麼早,提什麼退位的事呢?”
“你有沒有想過鴻飛的事?”鳳景乾嘆道,“這次我們兄弟陷於他手,並非僥倖。他現在的本事,以及經營多年的勢力,真有些棘手。”
鳳景南倒是看得開,“他還想怎麼著?”想殺的話,早下手了。
鳳景乾正色道,“朕不想看有這種組織存在於民間。”又一臉為難狀,“不過,鴻飛與我們有隙,朕在位,他是萬不肯歸順的。他雖比你我小上幾歲,不過也不年輕了。朕問過他可有子嗣,你也聽到他的回答了,想來是真的沒有。這樣的話,再過二十年,他老了,這個組織必然落於他人之手!朕以及後世之君,豈不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