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鳳明瀾便是實際上的長子。鳳明瀾容貌肖母,牡丹花生在男人臉上就顯的有幾分陰柔。鳳明瀾有可能已經知道親娘給明湛氣著了,打量明湛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三皇子鳳明祥倒是跟明湛要好,嘻嘻哈哈的。四皇子鳳明瑞生來一張別人欠他二百大洋的臭雞蛋臉,琥珀色的眼珠子仿佛結了層冰霜,被看一眼就覺得渾身寒氣直冒,生人勿近。
明湛甚至覺著這位四皇子隨便在門口一站就能當門神了,鬼見他都嫌冷。
五皇子鳳明禇乃阮貴妃所出,年紀尚小,剛剛進學,粉粉嫩嫩的跟明湛倒像是親兄弟。
都是骨肉至親,再沒小妾二房的來現眼,大家圍著一張花梨木長條餐桌坐了。魏太后與皇帝並肩位於上首,然後魏太后下首坐的是二公主,皇帝下首是二皇子鳳明瀾。
唉,倆二貨。
大家本想依次序坐,皇帝笑道,“她們三個丫頭挨著,明禮,你挨著明瀾。明湛,你挨著明祥、明瑞。明禇,你年紀小,不准喝酒,知道嗎?”
鳳明禇奶聲奶氣的道,“兒子知道,兒子只喝果酒,只喝一小杯,是歡迎兩個哥哥來帝都的。”
鳳景乾樂,“好吧,只許一小杯。”
“是。”
鳳景乾舉杯,朗聲笑道,“今天明禮明湛從雲南遠道而來,太后特意設的接風宴。明禮明湛是你們鎮南王叔的寶貝,尤其是明湛,年紀小,又跟你們一道在聞道齋念書,你們要多照顧他。他有不知道不懂的地方,你們做兄弟的給他提個醒兒幫個忙,方是本份。自家骨肉,多多親近才好。來,咱們先共飲一杯。”
明湛極少飲酒,這酒有些辣口,咂巴下嘴,哈一口氣,連忙夾了筷子涼藕片填嘴裡,壓一壓酒氣。鳳景乾笑道,“給明湛換果酒吧。”
明湛落的跟五歲的鳳明禇一個待遇。
與皇帝吃飯有一個好處,沒人勸酒。鳳景乾並不喜過量飲酒,不過三四杯便停了,皇子們自然自製有度。
魏太后指了一道筍雞脯道,“哀家瞧午膳時明禮喜歡這道菜,便讓他們又做了,給明禮放到跟前兒去,省得他面子嫩,不好伸手夾。”
“這個一捻珍給明湛。”雖然偏心再所難免,面兒上魏太后儘量做到公平公正。
明禮明湛俱起身謝賞,魏太后笑道,“一家子吃飯,沒這麼多規矩,坐下吃吧。”
鳳明祥依舊熱情不減,時不時給明湛布菜,再與明禮打聽幾句雲貴風景路上見聞;明禮與鳳明瀾已經有些默契,話雖少,卻透著一股子親近。
整個晚宴,鳳明瑞一句話沒有,板板的坐著,板板的用餐,只苦了坐在他下首的鳳明禇,張張嘴硬是不敢跟他四哥搭話。倒是明艷有與小孩子打交道的經驗,時不時的問鳳明禇一句,吃食上也照顧他。
魏太后看著滿堂兒孫,雖然明湛不大討她的喜歡,不過看一眼皇帝,再瞧一眼鳳明瀾鳳明禮,魏太后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悅,臉色愈加慈和。
這頓飯吃的很舒服,尤其是慈寧宮的廚子手藝好,明湛又是奔著吃來的,沒太多雜七雜八的心思。因他啞巴,也少有人與他講話,美酒佳肴,自然是一番享受。
用過晚膳,時間還早,大家挪到暖間兒,共品香茶,陪太后說話開心。
還是魏太后這裡的茶好,當然皇帝的茶也不錯。明湛用三根手指捏著茶盞,還未喝上一口,就聽魏太后點了他的名子,“明湛,你初來帝都,年紀又小,哀家很是不放心。”一指身前的一個翠衣宮女,溫聲笑道,“這是哀家跟前得用的大宮女,櫻兒。櫻兒煲的一手好湯,讓櫻兒到你跟前兒服侍,有個知冷熱的人,總是好的。”
明湛抿著嘴,望向魏太后,搖搖頭,又擺擺手。
魏太后頓時不悅,倚著軟榻的身子猛的坐直了,臉上薄怒,問道,“怎麼,你不要?”
明湛點頭,靜靜回望著太后,魏太后嘴角下垂,兩道法令紋極深,眼中已露厲色。
鳳明禮心裡怪明湛不識好歹,忙訓斥道,“四弟,這是皇祖母疼愛於你。長者賜,不應辭。有櫻兒姑娘照顧,這是你的福分。”
明湛完全像沒聽見鳳明禮的話,不理不睬。說笑的人瞬間安靜下來,魏太后的臉色愈加難看,卻並不發作。明湛畢竟是鳳景南的嫡子,就算身有殘疾,也是嫡子。這是頭一天來,心裡再不喜,面兒上也不好輕忽。
眾人都驚訝明湛膽大包天,連魏太后的話都敢駁,各自算盤打的精,一時竟無人出言相勸。
鳳景乾只得一笑道,“母后,明湛兒帶了不少伺候的人,想來都是服侍他慣了的。櫻兒姑娘不如就給了明禮吧,明禮一個半大小子,又在宮外,哪裡懂的照管內宅呢,正好將櫻兒賜予明禮解憂。”
魏太后估摸著今天是等不到明湛的台階了,便順著皇帝的台階下去了,猶帶三分火氣的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宴會不歡而散,該出宮的出宮,該回房的回房。
辭了魏太后,諸人再恭送皇帝,鳳景乾曲指敲了明湛一個暴栗,轉身離去。
明湛揉揉腦袋,抬頭對上一雙雙各有思量的眼睛。
第9章 鬩牆
落日已湮沒在晚霞之中,鳳明瀾漂亮的側臉如同染上了胭脂色,他的肌膚如同凝脂凍玉,眉目間帶著一抹冷然,唇角翹起,眼中卻沒有並分笑意,眼睛片刻不離,冷淡的盯著明湛。
即便鳳明瀾真的是朵牡丹花兒,明湛也沒心思跟他對眼兒。抱拳對著諸皇子作了個羅圈揖,明湛一撣衣襟,抬腳就走了。
“誒,明湛,等等,咱們順路,一道回去。老四、老五,你們也快點兒。”鳳明祥招呼著。
鳳明瑞鳳明禇都是話少的,與鳳明瀾鳳明禮告辭後,也逕自離去。鳳明禮竟也快步追了過去。
鳳明禮跟著明湛去了剛收拾好的石榴院,一進門便教訓明湛道,“你這是怎麼了?心裡再有不痛快也不該忤逆皇祖母。我們遠在雲南,本就不得在皇祖母跟前兒盡孝,今天祖母一番好意,你這是犯的哪門子牛脾氣?”
明湛伸展胳膊,清風碧月上前服侍著明湛寬衣。玉冠、腰帶、荷包、玉佩、錦衣繡袍,一件件脫下。明湛的嘴巴閉的跟河蚌一般,根本看都不看明義一眼。
明禮抓住明湛的肩,他從不知道這個弟弟如此難搞,盯著明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老實些,聽到沒?”
拈花進門輕聲回稟,“熱水備好了。”
明禮眼睛一瞪,冷聲斥道,“沒見我在跟你主子說話麼?沒眼力的東西!”
明湛劈手打開明禮的手臂,轉身去了屏風後,脫了衣裳便跳進浴桶,濺起好大的水花,濕了明禮一頭一臉。明禮因明湛不按理出牌,已經滿肚子火,眼睛一掃清風碧月,怒道,“都出去!”
清風碧月嚅嚅的看一眼明湛,明湛並無其他指示,倆人仍站在原地未動。明禮見自己連兩個奴婢都指揮不動,怒火中燒,氣的眼珠子都紅了。
明湛纖細潔白的脖子仰靠在桶側,微燙的水捲去身上的倦乏,舒服的嘆口氣,唇邊逸出一抹冷笑。蠢貨,你以為你在誰的地盤兒!
明禮明湛來帝都的第一天便不歡而散。
明禮滿肚子的怒火,回府跟範文周抱怨,“先生說說,明湛是這怎麼了。打午膳時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不自在。跟他說話,他又犯了牛脾氣,根本不理人。”
範文周思量著四公子真不像個莽撞的人,斷不會無地放矢,問道,“大公子與屬下細說說,屬下也可為大公子參謀一二。”
明禮初至帝都,本就戰戰兢兢,生怕出半點差錯。哪裡料到平日在家裡蔫兒里吧唧的弟弟一到帝都卻仿似吃了槍藥一般,第一天就把親奶奶給得罪翻了。這會兒也顧不得怕丟人,細細說與範文周聽,範文周摸了摸唇上的小鬍子,思慮半晌,方溫聲道,“魏貴妃的事,恕屬下直言,四公子畢竟與魏貴妃沒什麼干係。”
“我知道。”明禮揉散眉心的焦慮道,“我也想過了,明湛畢竟是嫡子,傲氣一些也是有的。只是他和我不一樣,他是要在宮裡長住的,後宮現在就是阮貴妃和姨母掌管宮務,他只要略略低頭,討得姨媽喜歡,於他在宮裡走動也便宜,並無害處。他就偏偏做出那副清高嘴臉,逞一時的強,有什麼用。他要有個什麼,吃了虧,我怎麼跟父王母妃交待呢?”原想是個省事的,擱帝都不用理會。不承想卻是個炸彈,得防火防震的妥善保管。
範文周倒是猜得到明湛一二用意,笑道,“大公子,依屬下猜想,太后必定是更喜歡大公子一些吧。”
“若是有人像明湛頂撞皇祖母那樣頂撞於我,我也不會喜歡他。”明禮至今仍是冷汗涔涔,“先生是不在,那當口兒,滿屋子皇子皇女,皇祖母賜人,明湛硬是不要,我說他也不聽。還是皇伯父把話差了過去,將人送到了府里來,才算圓了場。”
“大公子,您與四公子都是初來京都,四公子年紀小,大公子也不大,又是在宮外,獨居一府。太后更青眼於大公子,大公子又是居長,為何太后倒先賜人給四公子,而不是賜予您呢?”範文周直言不諱,“四公子不要太后所賜宮人,想必就是出此考慮。太后一碗水端不平,他心裡定是不高興的。皇上定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幫四公子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