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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理有一張好似平安時代王妃般古典的臉,皮膚光潔,頭髮烏黑,眉如彎月,唇色鮮潤……
在那一剎那間,祁德隆被那句驚人話語擊中,又宛如初次見面似的,跌進這張容顏里,怔忡著,迷醉不語。
“對不起,讓先生為難了,繪理的確太冒失了,真是太難為情了……”
當一切迷離的光幕破開,祁德隆看到繪理明潤的眼睛裡流露平靜的悲傷,淡淡的,卻令人心悸。
有沒有人知道快樂的力量可以達到怎樣的程度?
但至少不必懷疑,它可以點亮一個冬日清冷的早晨。
祁德隆因為太興奮了,所以一個上午都沒有穿外衣,等到晚上開始傷風,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卻在甜蜜的傻笑。
為防夜長夢多,他連夜帶著繪理回到容川,並且為她偽造身份,重新開始。
而繪理卻開始以一種令人驚訝的決絕態度投入新的人生,她在拋棄了姓氏的同時也一併拋開了她近二十年來深入骨髓的貴族舉止,她像是一個新生的嬰兒一般迅速的學習,全盤的接受:如何做一個黑道家族的女主人。
她開始學習國語,和各式各樣的夫人們一起喝茶,永遠保持微笑,並且開始抬頭正視眼前的人。
祁德隆對她的轉變是如此的驚喜,隨即,是更深的感動。
兩個月後繪理被確認懷孕,祁德隆欣喜若狂,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渴望做父親,偶爾無意的那些,只是還沒有找他們孩子的母親,然而與祁德隆的歡喜態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繪理,她的對這個孩子的厭惡幾乎達到了驚恐的地步,她開始失眠,並且執意的要打掉他。
祁德隆將繪理的這種恐懼歸於她對未來的不自信,於是從溫言相勸到賭咒發誓,他其實從未真正思考過繪理那毫無理由的偏執究竟所為何事,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保住那孩子,保住他的愛和希望。甚至在潛意識裡他還有一絲的欣喜,嵯峨繪理,這個即使拋開了貴族的身份卻仍然高高在上的女子,她如此冷靜而聰慧,終於也會驚慌,也會做一些莫明其妙的蠢事。
“這孩子是不祥的,我不想留下他。”繪理流著淚,神情脆弱而無助。
“不會的,他是你的孩子,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吉祥的!”祁德隆用力抱緊她,讓繪理柔軟的身體得到堅強的依靠,那個時候的祁德隆甚至不信天命,更何況鬼神。
然而,在那抬頭三尺之上,滿天的雲彩之間大約是真的有神明的,他們冷笑著,看著瀆神的人,冷冷的看著他們走進災禍。
“祁先生,情況很危急,大人和孩子如果只能留一個,您希望優先保住誰?”
祁德隆漲紅了臉,眼中布滿荊棘的血絲,壓低的聲音陰冷的像鐵:“我兩個都要,少了一個我就拿你抵命。”
可憐的醫生驚慌失措的跑遠了,祁德隆怔忡著失神,忽而又狂笑起來,他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那個早晨,相似的絕望與無力感覺。
人,畢竟還是不能同天斗的。
繪理從產房裡出來的時候,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暗淡的眼神只有在看到祁德隆時才煥出一絲光彩,而那光芒是那樣的微弱,微弱到沒有人相信那裡面可以藏著生命。
祁德隆坐在她床前,像一個孩子一般痛哭,繪理艱難的伸出手指,沾上他的淚,道:“現在,我,是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好可惜。”
護士抱了新生的嬰兒出來,想讓他的母親可以看到他最後一面,而繪理卻像是忽然被火燙著了似的轉過頭去,這一幕在祁德隆心中落地生根,再也消磨不去,他想,那都是他的錯誤,如果不是他的堅持,一切都不會發生,繪理還會安靜的陪在他身邊,只要能夠如此,就算永遠沒有孩子又有什麼關係。
很可惜,沒有如果。
“隆,我是真的有愛上你……”繪理伏在祁德隆的胸口,聲音虛弱的只剩下氣息:“就算天照大神來制問我,我也應該可以坦然了……”
祁德隆臉上淚水縱橫,口腔里滿是咸澀以及血的腥味。
“這孩子,替我好好照顧他,畢竟他是無辜的,就看在,他是我的孩子……”
在一片迷離的光幕中,所有的心慟與心動在最高點化為碎片,滲入骨髓血液,從此牽絆終生。
五星級酒店的套房裝修華麗,燈光璀璨瑩黃。
冰,黑色的衣角划過富麗的地毯,然後轉身坐進沙發里:“我不過托你找個地方住,沒必要幫我訂這麼好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