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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法家的集大成者,有著高貴的出身和一直遭受不公平對待的經歷,這些更將他磨礪得對現實極為透徹。
秦王和秦王孫可能會做出的一系列舉動,在沒有被殺死的時候,韓非心中早早就有了設想。
可他千算萬算,卻始終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副場景。
秦王孫到底要做什麼?
在宮裡好吃好喝又不提出需要的供養著他們有什麼作用呢?
鄭國看向韓非,搖搖頭。
他對眼前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
兩人相視苦笑,坐在院落之中竟然像是徹底被人忽略了,完全沒人在乎他們在院子裡面做什麼。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心裡反而越來越忐忑不安。
“這位子楚公子到底要做些什麼?難道他們要把我們關在這個小院子裡一輩子嗎?可國主都已經被殺死了。”鄭國緊張的摳著手指。
韓非聽到鄭國提起自己兄長,神色一僵,臉上血色褪去。
過了一會,他冷靜下來,磕磕巴巴的低聲說:“鄭國先、先生不會有事的。我、我乃是韓國公子,若是要殺,也只會殺了我一人。”
鄭國看向韓非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面孔,忍不住安慰:“非公子過慮了,秦王和秦王孫既然一開始沒有這麼做,現在也應該不會如此的。”
韓非搖搖頭,低聲道:“我、我得到韓國的養育,雖然不、不能力挽狂瀾,可也、也不會對秦王孫搖尾乞憐,期盼著能夠獨自苟且偷生。何況,秦國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是、是非死不可的。”
話到此處,韓非與鄭國兩人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韓非的話並沒有錯。
鄭國是一個水利大師,無論韓國是否滅亡,秦國早就表示過對鄭國的興趣,只要鄭國願意表示出一丁點的臣服都會被秦王所喜。
他甚至不必臣服,只要老老實實的按照秦國的要求繼續從事本職工作就足夠了。
秦王不會可以為難鄭國,甚至逼迫他去死。
可是韓非與鄭國不同。
他是地道的韓國公子、姬氏血脈,一旦整個韓國的王室男嗣都被秦國處死,那麼韓非立刻就會成為韓國復國的唯一希望。
他本人師從名士荀況,有名望的師兄弟遍天下,本身也具有極其強大的號召力。
無論以上兩點之中的哪一點,都容易為他找來殺身之禍。
更糟糕的是,韓非其實是個十分固執的人,他並不懂得摧眉折腰。
為了生存而放棄尊嚴和堅持這樣的事情,韓非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因此,韓非才會落得在韓國時候為韓王所厭惡,落到了秦國又成了時時刻刻需要為了自己性命擔憂的可憐人。
鄭國和韓非兩人忐忑不安的坐在院落之中,直到午後熾烈的陽光轉變成了溫暖的橘色夕陽,秦子楚和嬴政才聯袂而來。
韓非張了張嘴,忍不住想要嘲諷他們的姍姍來遲。
可想到自己的處境,他抿了抿嘴唇,沉默下來。
“讓二位久等了。”秦子楚微笑向兩人拱手,直接坐在他們對面。
一群宮裝美人立刻跟隨秦子楚走進院中,將原本有些破敗的院落飛快整理成了能夠暫住的居所。
“子楚公子要鄭國做什麼事情,不妨直說吧。”鄭國看著院落里的衣香鬢影,還有什麼不明白。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秦子楚對他有所圖謀,而所圖謀的事情,對鄭國而言也只能是他修建水渠的這一手看家絕活了。
秦子楚並沒有立刻回答鄭國的問題。
他起身在院落之中晃了一圈,輕聲吩咐:“前院沒有大樹,夏日陽光熾烈,記得移栽一棵過來。鄭國先生和非公子都是韓國人,擺設的起器具記得更換成韓國樣式的,別讓他們覺得陌生了。”
細心的交代完這些吩咐,秦子楚才走回整過對面坐好。
他溫和的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子楚此番過來見鄭國先生,是希望先生能夠為我大秦關中千里沃土修建水渠,貫通東西,解無水之疾。從此以後讓百姓安居樂業、衣食富足。”
鄭國忍不住瞥了韓非一眼。
隨即,他咬著嘴唇低下頭,一聲不吭,擺出了一副消極的態度面對秦子楚的邀請。
秦子楚並不為了鄭國的態度生氣。
他仍舊溫和的說:“鄭國先生的才能,子楚早有耳聞。子楚一直恨不能早日見到先生。因此,子楚明知道若是將你從韓國討要到我秦國後,你很可能借著修建水渠的機會,故意浪費人力,仍舊異常堅持的不要金銀珠玉而選擇了先生。在子楚心裡,鄭國先生的才能是千金難比的。秦國是滅了韓國,可歷史上被其滅亡的國家成百上千,韓國既不是第一個,也永遠不會是最後一個。國家興衰是不可避免的,但若是您能夠在關中腹地修建一條舉世聞名、造福千秋的水渠,改變百姓無水耕田的窘境,那麼先生的功績將會永世流傳——恕子楚直言,子楚不覺得韓王這樣昏庸無能的君主值得先生為其埋沒了一身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