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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心中略有些鄙薄李斯討好的行徑,坐在原位並不插嘴此事。
嬴政卻露出滿意的點了點頭,語氣略帶嘉獎的說:“很好。既然你如此關心此事,雕版刊印的事情就交由李斯負責了。寡人會給你一道手書,可以隨便調集咸陽城中百工。”
李斯垂首掩飾住自己嘴角得意的笑容,十分虔誠的叩首,帶著些許試探的開口說:“那……御紙……?”
嬴政慷慨的說:“等雕版後送上來給寡人閱覽一番,字體優美的話,直接去領紙吧。”
“是,國主。”李斯激動不已的應下此事之後退回原位。
等到李斯結束了和嬴政的對話,韓非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說:“國主,若、若是大秦律並無不妥,臣、臣就派人將其分發到各個郡縣官員手中,責令他們盡、儘快通讀,以明、明白其與以往的不同,讓天下人皆知國主的仁厚。”
韓非雖然說話磕磕巴巴,可他出口的話,顯然比李斯要懂得抓重點得多。
李斯眼中隱藏得極深的得意霎時消退得一乾二淨。
和心懷天下的韓非相比,他剛剛做的事情看著竟然像是一個佞臣!
嬴政也對韓非的提議感到滿意。
他點了點頭,慡快的說:“廷尉所言極是,就按照廷尉所說的做吧。”
“是,國主。”語畢,韓非直接退回座位,看也不看李斯一眼,神色之中滿是高傲。
李斯被他氣得臉色發白!
嬴政看得分明,卻對李斯和韓非師兄弟二人反目的事情故作不知,只用深沉的目光緩緩從正殿之中的大臣身上一個個掃過。
可年僅二十二歲帝王的視線卻讓他們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不敢直視。
大臣們沒有人清楚,嬴政強大的氣勢是在無數陰謀詭計和征戰殺戮之中磨礪而出的。
他一步步走來,成就了不世功業,而正是這些成就反饋在本就不可一世的嬴政身上,讓他越發自信強大,無人可以比擬。
好不容易下了朝,大臣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塊,低聲談論著剛剛令自己心臟緊縮的君王。
馮去疾和彰黎都是經年老臣,為人也十分低調。
可此時,馮去疾偏偏湊到了彰黎身邊,賴著不肯離開。
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卻壓低看聲音說:“彰黎相國,我有一件事情十分疑惑,還請相國為我解惑。”
彰黎四平八穩的向外走,低聲回答:“哦?你我同朝為官,馮相國有何事看不清楚,需要向老夫詢問呢?”
馮去疾心中低聲罵了彰黎一句老狐狸,可臉上卻笑容不變。
他擺出真心誠意神色的說:“這兩年如此大動干戈的徵召天下賢士,似乎有其他打算?”
彰黎思陳片刻,考慮其中得失之後,回話道:“此事,老夫也只是心裡有個猜測,國主心思深沉又沒有兄弟,是否如此想的,老夫就不能確定了。”
馮去疾眼中顯出些許急切,趕忙說:“那相國猜測國主的意思……?”
彰黎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對馮去疾點了兩下,輕聲道:“馮副相未免太小心了,老夫的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裝什麼一無所知呢?”
馮去疾只好褪去焦急無知的神色,尷尬的笑了幾聲。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的說:“難道國主真的打算就此設立郡縣了嗎?”
彰黎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平靜的說:“太上王當初就和兄弟們不親近,他是因為什麼被送去趙國做人質的你也清楚。所以,太上王沒有大肆封賞兄弟是情理中的事情,無可指責。等到了國主這裡,甚至連兄弟姐妹都沒有了,從小又被昭襄王和太上王輪流帶在身邊教導,更沒有什麼親近的堂兄弟。他們的血緣已經太遠啦,又沒有深厚的兄弟情誼——還封國?封國這不是明擺著再演周朝的諸侯之亂麼!”
馮去疾心中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不封國而完全設立郡縣顯然要受到許多人非議的。
自己功成名就了,就忘記了血脈相連的兄弟們,無論如何是一件不夠仁厚的事情,若是傳出去,恐怕又要被滅國的六國遺民拿去說嘴了。
馮去疾心中這麼一想,臉上就顯出了苦相。
國主從還是太子監國的時候起,渾身上下就已經顯露出了言出必踐的強韌心性,只要事情是正確的,他可以不在乎一切非難。
眼下,國主已經登基,就更沒有人能夠勸阻他了。
尤其,馮去疾自己也是贊成郡縣制的,他實在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勸阻國主,說什麼封國更有利於安撫當地百姓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