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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硯興對她的怒罵不以為意,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題:「我原以為聶明辰琢磨出是我所為後,很快會來找我,我一直在等。可是沒想到,他卻花費了許多時日教你醫術,我一直在想,你有什麼特別?」
韓笑不語,遲硯興又道:「後來他來了,告訴我,你極有天賦,比他比我都強。」
韓笑一呆,神醫先生怎麼會這麼說。
「話到這兒我得問一問,丫頭,無聲無息地遮迷夏軍將兵的雙眼,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告訴你。」韓笑想都不想便拒絕給他解謎。
聶承岩很不喜歡遲硯興的話題圍著韓笑轉,他截了話頭,說道:「說這些又有何用?你來求個解脫,與我們講講故事便能心安?」
遲硯興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時聲音沉了沉:「我大仇得報,原本該是興高采烈,可我居然覺得並不足夠,我依然睡不安穩,我想像著你的狀況,我盼著聶明辰來找我。」他看了看韓笑,再看看聶承岩,「後來我知道有這個福星妙手的存在,我忽然覺得這世上之事真是玄妙。」
他頓了頓,似乎等著這兩人問,可惜他們都不接話頭,遲硯興只好自己接下去道:「丫頭,你就像我的前半生,有天賦,有熱情,有顆只為治病救人的愚心,而聶城主,卻像是我的後半生,殘疾,有權勢,可惜心有頑疾。」
「你錯了,我們沒人像你。」韓笑忍不住大聲嚷,「我才不會為了爭名號拿醫術與人打賭,就算是遭遇不幸,我也不會把罪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阿岩雖然腳不能行,可他並無頑疾,他再好不過,他幫助了許多求醫者。」
遲硯興點頭:「我當日也說,你既是有顆愚心,日後也定會如我一般後悔。可聶明辰說不會,他說因為有聶城主守著你。」
韓笑一呆。聶承岩也愣了。
老頭兒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笑,我看到戰前的那應戰之約,便懷疑應戰那人是不是聶明辰。因為聶明辰這人從沒什麼醫者仁心,也不會這般傻氣將它掛在嘴邊。醫者仁心是什麼玩意兒?我救了許多人,聶明辰也救了許多人,那又如何?救人的是醫術,卻不是心。我冥思苦想,我為何大仇得報卻仍舊痛苦,直到我終於見到了聶明辰,我才明白了。」
「為何?」韓笑忍不住問。
「原來殺人比救人更難。」遲硯興苦笑。
當然難,這還有什麼疑問嗎?還需要「原來」?
韓笑忽地大聲問:「遲大夫為自己做過的事愧疚嗎?」
愧疚?這話正打在遲硯興心口,他抿緊嘴,想著當時也是這般問聶明辰:「你看看我現今這般模樣,你可曾愧疚過?」他抬眼望著韓笑,她一手緊緊與聶承岩的手相扣,一手握著拳頭,她兩眼亮如星辰,一身的凜然。
遲硯興心中波動,他當初年輕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啊。他也曾正義坦蕩,也曾胸懷寬闊,他曾經發誓定要習得最高深醫術,救盡天下病患……他也有過這些曾經,可他現在……
那時那刻與今時今日,他自己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遲硯興想,他一定還會報復,他一定還會做同樣的事,然後再受到同樣的煎熬,可他必須這樣做。他的雙腿、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受的那些苦那些痛那些恥辱,他必須討回這筆債。所以,他愧疚嗎?他只知他依然夜不安寢。
遲硯興表情複雜,韓笑不依不饒:「那請問遲大夫,你下毒害人,斷人雙腿,至今可曾後悔?」
遲硯興面上一抽,這個問題他也答不出來。
「如此你假仁假義在這說什麼任君處置,又有何意思?」
韓笑這話提醒了聶承岩,他道:「遲大夫定是另有深意。」無端端跑上門來聲稱要負責,確實太詭異了些。
遲硯興確實是另有目的,但他不知怎麼開口。只是話說到這份上,不得不說得更清楚些。「聶城主,你的毒,你的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為,所有後果,該我一人承擔。」
這些話他已經說過了。
「所以呢?」聶承岩忽覺心跳得厲害,有了不祥的預感。
「所以聶城主希望我如何承擔,說了便是,任何要求我都接受。聶城主莫要再追究其他人的吧。」
「謝家?」聶承岩忽然明白了。
遲硯興點點頭。
聶承岩冷笑:「你管得著嗎?」
遲硯興認真嚴肅,沉聲道:「莫要與謝景芸成親,你明知道這事不對。」
「成親?」韓笑失聲叫了出來,瞪大了眼睛看向聶承岩。
聶承岩倏地一僵,竟一時忘了這事是瞞著韓笑的。
「你要與謝景芸成親?」
聶承岩很想解釋。但遲硯興在這,他不能示弱。他看也不看韓笑,只狠狠盯著遲硯興:「你滾吧。若想到要你如何,我會告訴你的。」
「……」韓笑張口欲言,聶承岩要成親的事使她如雷轟頂,她不知所措,她下意識地想再問問,可她開了口,看了看聶承岩冰冷的側臉,她卻問不出口了。
是了,遲硯興在這呢,怎能駁了城主大人的顏面,怎能讓他難堪。
韓笑的心被壓得生疼,話到嘴邊,卻改成了:「遲大夫,連翹是你何人?」
聶承岩震了一震,連翹在青山谷向韓笑射箭的事賀子明與他說了,他知道韓笑突然說起這事的意思--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