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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仰天倒地,陷入了昏迷。
老趙拎著成捆的手榴彈,左竄右跳,前撲後滾,儘可能地讓自己的前進路線變得毫無規律,但是,封鎖他前進路線的日軍火力實在是太密集了,除了至少半個中隊的步兵,還有至少兩挺歪把子輕機槍也加入了封堵。
距離日軍坦克還有大約三十米時,老趙終於中彈了。
至少六七發灼熱的機槍子彈射中了他,將他的胸腹頃刻間打得血肉模糊,老趙打了個轉翻倒在地,全身的力量就像退潮的潮水,頃刻間離他而去,透過濃冽的硝煙,望著天上的悠悠白雲,老趙眼前忽然幻起自己的家鄉。
藍天如洗,白雲悠悠,老趙牽著老牛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梳著丫角辮的女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身後,小山蔥翠,阡陌如梳。
「爹,你不要娘和囡囡了嗎?」
「不會,爹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囡囡。」
「那你為什麼要去上海?上海那麼遠,你又不帶囡囡去。」
「因為上海來了群強盜,他們要欺負囡囡,爹得去把強盜打跑。」
「爹,這些強盜這麼壞,你快去打他們吧,我和娘會在村頭的老桑上系好多好多的紅絲帶,娘說,等囡囡系滿了一百條紅絲帶,你就打跑強盜回家了。」
囡囡悅耳的童音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日軍坦克履帶碾動的嘎吱聲,透過濃濃的硝煙,老趙看到了日軍坦克輪廓,就在不到兩米開外,心裡默默地呼喚著囡囡,老趙竟奇蹟般地恢復了力量,然後拉著導火索幾個側滾便滾進了日軍坦克的履帶下。
下一霎那,日軍坦克的履帶下便猛然騰起一團耀眼的紅光,遂即整輛坦克都被爆炸產生的氣浪給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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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餘姚,趙家岙。
一位花信少婦正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往村頭老桑樹上系紅絲帶。
等少婦系好紅絲帶從梯子上下來,小女孩望著滿樹的紅絲帶期盼地問道:「娘,咱們系了多少條紅絲帶了?爹是不是快回來了?」
忽有輕風拂過,滿樹的紅絲帶便在風中輕輕舞動起來。
冪冪中似乎有著某種心靈感應,少婦的淚水一下便奪眶而出,她忽然想起丈夫臨出征前留下的「遺言」:如果有一天我戰死了,囡囡又想我了,你就把她帶到桑樹下,當滿樹的紅絲帶都在風中飄蕩時,就是我看她來了……
第39章血戰炮台山(上)
徐十九終於從昏迷中醒來,他就像是剛從冬眠中甦醒過來的熊,剛醒來時他的身體還顯得有些僵硬、笨拙,但是活動了幾下腿腳之後便立刻變得與平時無異了,老兵都這樣,只要他們還能動,你幾乎看不出他們已經受傷。
環顧四周,徐十九發現天色已經黑了,整個戰場一片沉寂。
借著對面日軍陣地上散射過來的燈光,徐十九看到了十幾個61師殘兵,他們或蹲、或躺、或坐在戰壕里,幾乎個個身上帶著傷,隔著幽暗的夜幕,隱隱可以看到前面兩條主戰壕以及更前方的散兵坑內也匍匐著不少身影。
看清這一切,徐十九才略略有些放心。
不管怎麼說,至少炮台山主陣地還沒丟,只要堅持到明天黎明,自己的十九大隊絕對可以趕到炮台灣了,再堅持到明天傍晚,鍾松的獨立第20旅動作再慢也應該趕到了吧?只要鍾松旅及時趕到,吳淞防線就仍有穩住的可能。
至於眼面前這些殘兵能不能堅持到明天黎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徐十九的思緒,回頭看,卻是海豹子帶著兩個保安隊員匆匆走到了近前,看到徐十九已經甦醒,海豹子舒了一口氣,卻不無揶揄地道:「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海豹子可真帶著弟兄們扯呼了。」
看到海豹子還有心情說笑,徐十九就知道戰局還沒有徹底崩壞。
徐十九陷入昏迷這段時間,守衛炮台山的國軍殘部都是海豹子在代為指揮,當下海豹子向徐十九簡單介紹了一下戰局,炮台灣的外圍陣地已經全部失守,六百多殘部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好在炮台山主陣地尚在,國軍仍有負隅頑抗的本錢。
還有就是,對面日軍似乎也打累了,僅有的幾輛坦克也都被炸了。
最後海豹子又道:「剛剛日軍向炮台山的西南方向分了兵,估計是打算抄咱後路,我正發愁分身乏術呢,幸好你就醒了,這下咱們正好各負責一個方向,咱吳淞保安隊不敢跟中央軍比,西南邊的小東瀛人數少些,那邊就交給咱了。」
徐十九正要點頭答應時,夜空下忽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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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響起時,尾原重美正在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典故。
甲午戰爭後,日本政府利用滿清政府賠付的相當於其全年財政收入六倍還多的海量賠款大辦教育,其國民的整體素質有了質的提升,但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終究還是少數,譬如說藤本大尉,他在入伍前就只是名古屋的一個農民。
尾原重美將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典故娓娓道來,藤本大尉和大隊部的幾個勤務兵聽得是如痴如醉,一個勁地在心裡感嘆漢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古漢人的無窮智慧,然後心裡又是不無自豪,曾經如此輝煌的一個民族,馬上就要被大和民族給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