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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水便燒開了,小齊又用開水沖了杯儼茶,李老爺子忽然嘆了口氣。
小方、小齊忍不住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的神情都有些振奮,好像有戲!
果然,李老爺子彎腰從床底下把那口皮箱拖了出來,然後打開蓋子從左下角取出了一個用紅布包好的包裹,一層層地解開紅布,裡面卻是一疊紙殼已經發黃的日記本,最上面的那個日記本又黑又破,好像火堆里撿來的。
老爺子沒說話,只把那疊日記本遞給了小方。
小方懷著某種莫名的心情接過來,然後打開了最上面那本明顯被火燒過的日記本,出乎她的預料,日記本扉頁上竟然寫著一行明顯出自於女性的絹秀字跡——送給我的至愛,李子涵,小方的芳心莫名地顫了顫,難道裡面還有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
再翻開第一頁,入目的卻是蒼勁有力的筆記,這應該是李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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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1937年)8月16日,陝西,寶雞。
連長剛剛傳達了師部的命令,工兵連即刻集結,前往火車站乘車,馬上就要去上海參戰了,真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活著回來,許多弟兄都在那裡抱頭痛器,我心裡也害怕極了,可是軍令如山……玉珍我的愛人,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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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8月24日夜,上海,安亭。
車到上海安亭車站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前方鐵路被炸毀,沒法繼續往前走了,所以只能在安亭車站下車,師部電令,工兵連被分拆成排配屬各團作戰,我們2排被分給了邱維達團長的306團,並於當晚入駐306團設在安亭的臨時指揮部。
玉珍,我好想你,真想不顧一切飛回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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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8月28日,上海,安亭。
306團的輜重裝備已經運達,邱維達團長下令全團開拔,據說要去羅店,馬上就要跟日寇殊死博殺了,我的心裡緊張極了,現在只希望戰事能夠順利些,只要戰事順利,就怎麼也輪不到我們工兵上戰場,玉珍你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回到寶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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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8月29日凌晨,上海,五斗涇。
我們團剛剛打了個大勝仗,擊斃了六七百個小鬼子,看著橫七豎八躺得滿地都是的日本鬼子的屍體,我心裡興奮極了,小日本原來也不過如此,可我又害怕極了,因為四毛和黑二狗被打死了,我好怕也會變成他們一樣,要是那樣,我就再見不著玉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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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8月30日上午,上海,顧家宅。
不好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1營六百多弟兄全部戰死了,營長劉振武也殉國了,讓小日本的大炮和坦克打死的,我們正加緊改裝地雷對付日軍坦克,時間太緊、人手不足,只能先寫這麼多了……這一段的字跡很潦草,紙頁上還有大片土漬。
小方感覺自己的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再無法往下讀,這幾篇日記很平實,也沒有主題劇中經常宣傳的那種空洞的口號,有的只是對愛人的不舍,以及對死亡的恐懼,可正是這種真實的情感,才更加感人,也使人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戰爭的殘酷。
「顧家宅那一仗啊,我們打得真是慘,太慘了……」李老爺子也被小方的聲音帶回到了七十年前的紛飛硝煙中,日軍大口徑炮彈的爆炸聲再次從他的耳畔炸響,還有已經死去多年的戰友身影,也逐一浮現在了他的眼前,宛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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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包,我的包……」李子涵從昏迷中醒來,伸手就去摸自己的挎包,不想竟摸了個空,當下就殺豬般慘叫起來,那個包可是上大學時母親親手給縫的,還有裝在挎包里的日記本,更是他的初戀情人玉珍送的。
「我的包,我的包……」焦急的李子涵就像丟掉了所有財寶的葛朗台,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後不顧一切地從戰壕里跳了起來。
不時有高速旋轉的彈片嗖嗖尖嘯著掠過耳畔,李子涵卻恍若不覺,只是瘋狂地在陣地上到處翻找,臉頰被鋒利的彈片劃傷以致鮮血直流,還有滾燙的焦土燙得他的手指起了水泡也全然不覺,李子涵只是瘋狂地搜尋著自己的挎包。
「子涵趴下,趴下!」身後響起了排長趙炎焦急的大吼,李子涵卻充耳不聞,他腦子裡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回那個挎包,那個挎包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的遺物,還有裝挎包里的那個日記本,更是玉珍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轟!」又一發榴彈在幾十米開外轟然爆炸,李子涵一下就被氣浪掀翻在地,不過很快他又奇蹟般地翻身爬起,繼續在一片狼籍、硝煙瀰漫的陣地上翻找,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在一個彈坑邊上找著了自己的挎包。
很幸運,挎包只是燒破了一個洞,裡頭裝的雜物也是一樣沒丟,只有玉珍送的那個日記本被燒焦了封皮。
就在李子涵慶幸不已時,忽然被人猛然撲倒在地。
遂即就是轟的一聲爆響,李子涵扭頭看時卻是排長趙炎,趙炎瞪著牛眼罵道:「你個書呆子發什麼神經?叫你趴下,趴下,耳朵塞驢毛了?!」
李子涵尷尬地笑笑,再打量整個戰場時不由得心頭一沉,敢情日軍的大規模炮擊已經結束,只有零星炮擊正向著306團的陣地縱深延伸,透過硝煙,可以看到一隊隊的日本兵已經在幾輛坦克的引導下向著這邊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