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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樓梯口,低聲勸說道:「慎行,你醉了……」
高慎行恍然未聞,自顧自地說道:「大隊長,我心裡憋屈,太憋屈了!」
「我就想不明白,淞滬會戰最後怎麼就打成那樣了?我更加想不明白,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起來的國防工事,怎麼一槍未發就失守了呢?還有南京保衛戰,我們所能想得出來的最糟糕的結果,偏偏就是最後的結局。」
「這個國家到底怎麼了,我們**到底是怎麼了?憋屈,這仗打得太憋屈,而且看不到一絲的希望,多少兄弟離去,換來的卻是絕望,大隊長,你難道就不覺得憋屈?我看過那邊的一篇文章,說國民政府已經爛到了骨子裡……」
見高慎行越說越出格了,徐十九趕緊制止:「慎行,你真醉了。」
「我沒醉,我現在腦子清醒得很。」高慎行不滿地揮了揮手,又道,「有時候想想,真的覺得挺不值的,我們在戰場上拼死拼活,跟小日本殊死博殺,為了什麼?就為了維持這樣一個**的政府?就為了讓這些蠹蟲繼續禍害這個國家?」
「當然不是。」徐十九皺著眉頭說道,「咱們拋家舍業,與日寇浴血拼殺,當然不是為了這些蠹蟲,更加不是為了什麼狗屁領袖,咱們又是為了誰?往大了說,是為了整個國家為了整個民族,往小了說,是為了我的佳兮,為了你的念慈。」
「念慈?」高慎行喃喃低語著,忽然間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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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兵司令部的戰備倉庫里,姚念慈依偎著俞佳兮,低聲問道:「佳兮,你說咱們還能夠活著逃出去麼?」
紅杏也從另一側依偎著俞佳兮,抽泣著訴說道:「佳兮姐,我不想死。」
俞佳兮左手摟著姚念慈,右手摟著紅杏,勸道:「能的,我們一定能活著逃出去,我們都不會有事的,想信我,咹
姚念慈漫無焦點地望著前方,落寞地道:「其實,我不怕死,我就怕,就怕直到死阿初都不肯原諒我。」
俞佳兮道:「那你就去找他,現在就去!」
姚念慈道:「要是找他有用,我早找了。』
俞佳兮道:「念慈,你能不能夠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看得出來,高慎行明明愛你愛到骨子裡,可每次面對你的時候卻都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你究竟犯了什麼錯呀,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心眼真就那么小?」
「我,我……」姚念慈的嘴唇翕合了兩下,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你不說,我問他去。」俞佳兮說著站起身,走出地下室找高慎行去了,姚念慈本想叫住俞佳兮,可最終卻沒有,或許她心裡也留存了一絲僥倖,希冀著俞佳兮能夠幫她解開高慎行的心結,讓她和高慎行重歸於好。
望著俞佳兮急急離去的背影,姚念慈滿臉希冀,紅杏卻在心裡嘆息:徐大隊長和高排長都在這裡,可我的二瓜還不知道在哪呢,二瓜二瓜,你可有在心裡想我,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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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徐州的列車上,二瓜正仰望著頭頂的夜空發呆。
由於找不到客運車,負責轉運兵員的鐵路局只能將停靠在浦口車站的幾十節貨運車皮上的煤炭清空,臨時徵用來運輸兵員,這種貨運車皮沒頂,擋不住雨不說,而且髒,幾天下來滿車皮的**就全都變成叫化子了。
大頭兵髒就髒了,倒也無所謂,王玉蘭和曹嬌這兩個女兵可真苦了。
還有李子涵和另外幾個重傷員,因為車上條件太差,傷情開始反覆,列車離開浦口沒多久,李子涵和幾個重傷員便開始連續發燒,為了用濕毛巾給李子涵降溫,王玉蘭連一口水都捨不得喝,到滁州站時整個人已嚴重脫水,嘴唇都開裂了。
反倒是被十九大隊給救下的那隻軍犬,身體正一天天地恢復。
二瓜呆呆地仰望著夜空,問舒同文道:「阿文,你說大隊長他,還有慎行哥他們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舒同文閉著眼睛沒理他,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二瓜卻知道他沒有睡著,接著又問道:「阿文,你說大隊長他們現在會在哪裡?他們是去了浙西呢,還是到了皖南,或者還在南京?我猜他們一定去了浙西,長江那麼寬,水又那麼冷,沒有渡輪可過不了江。」
殘兵們全都不忍地側過頭去。
在浦口上火車時,師座就派了人來,親口告訴他們,大隊長和十九大隊主力在完成斷後任務後沒能突出重圍,已經全部殉國了,所有人都相信,可只有二瓜一個人不相信,他絕不相信徐十九已經殉國,毫無道理地不信!
有兩行清淚順著舒同文的臉頰悄然滑落,直到現在,分別前徐十九的叮囑都還在他的耳畔迴響,舒同文知道,徐十九交給他的不僅僅只有十九大隊的十幾個傷員和殘兵,同時也把重建十九大隊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肩上。
可是他稚嫩的雙肩真的挑得起這重擔麼?
二瓜仍在絮絮叼叼地說著:「阿文,要不到蚌埠咱們下車吧,咱們找大隊長去。」
舒同文終於暴走,猛然一個轉身攥住二瓜雙肩怒吼起來:「大隊長他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二瓜你醒醒吧,大隊長他已經死了,死了!」
「死了?」二瓜呆若木雞,眼角有淚水緩緩淌落。
「二瓜,不哭,我們要堅強!大隊長不在了,我們更要堅強!」舒同文又蹲下來勸,勸著勸著他自己又哭了,旁邊十幾個傷兵、學生員也跟著默默垂淚,曹嬌和王玉蘭這兩個女兵更是哭成了淚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