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至少,霍小玉他日遇上了良人,還可以從良,而她雲晚簫,即使遇到了良人,也只能咫尺相看,註定一世孤獨。
更何況,她身上還有一筆血仇未報……
一旦踏入仇海,就算想回頭,也再也看不到岸了——這是她臨走前夕,忘心師太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她不是不懂,只是不能懂。
「棲霞,欠你的,我雲家是永遠還不清了。」雲晚簫臉色煞白,胸口的舊傷又隱隱作痛,「只是,霍小玉我還是得招惹。」
「公子?」
「商州連死御史與刺史,就憑我一本死無對證的回奏,你覺得皇上能信幾分?」雲晚簫倒吸了一口氣,「況且,定王那邊肯定會覺察放在商州多年的耳目李克被我連消帶打了,所以,我的下一步棋,離不了霍小玉。」
棲霞聽出了雲晚簫話中的意思,「公子還想用霍小玉布棋?」
「我只想讓皇上與定王那邊以為,我雲晚簫原來也是個好色之人,一見七里煙花巷的霍小玉便失了魂,身子剛休養好,便不顧一切地流連煙花之地。」雲晚簫說完,蹙緊了眉心,「即使爹為我編了不好女色,是因為庵堂寄養多年的原因,也不能解除天下人心中之惑,身為男子,豈能不好女色?何況,一個殺了定王耳目的人,又怎敢這般明目張胆地流連長安煙花柳巷?」
棲霞嘆了一聲,「如此一來,霍小玉難出公子復仇之局了。」
雲晚簫點頭,「棋子一旦入局,只有到了終局,才會有生路。」雲晚簫放下了車簾,凝重地望著棲霞,「她終究是被我牽連入局的,若能一邊落子布局,一邊保她全身而退,這輩子也算少欠一條命,就算踏上黃泉路,也安心些。」
棲霞定定看著雲晚簫,「公子如此布局,當心傷身。」
雲晚簫掩口咳了咳,淡淡笑道:「此生註定孤寡,傷身又如何?」
棲霞伸出了手去,握住了雲晚簫的手,對著她舒眉一笑,眼中的淒色漸漸淡去,「公子不是還有奴婢麼?」
雲晚簫臉上的笑容有了些暖意,打開了手心,那枚銅錢平躺在掌心,黯淡無光,「你可放心,若我沒有錯看了霍小玉,那只須這枚銅錢,便可結了霍小玉商州獻藝的酬金。」
棲霞看了一眼銅錢,又看了看雲晚簫,似懂非懂。
雲晚簫臉上笑意一斂,眸光忽然寒冽了三分,「自古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倒要看一看,她究竟是愛財,還是愛權勢?」
「吁——」
突然聽見趕車的雲揚一聲長吁,馬車停了下來。
「車上何人?」
「車上乃是商州雲麾將軍,雲晚簫。」雲揚抱拳對著守將說道。
聽到馬車外響起長安守將的呵斥聲,雲晚簫從懷中摸出了自己從三品的武將將牌,一手掀起車簾,一手執令在上前查問的長安守將面前晃了晃。
「本將軍急見小玉姑娘,你們快些打開城門,放本將軍進城!」雲晚簫刻意提高了嗓門,急切地道,「一別多日,若是小玉姑娘被其他公子搶了去,你們可還不起我!」
棲霞看著這樣的公子,不禁會心一笑,終於明白為何她偏偏要選此時到長安。
白日進出城門的人實在太多,守門官兵檢查並沒有夜間仔細,只要看見雲晚簫一亮將牌,便不問不查,直接放行了。若是夜間入城,定會驚動守門官兵查問,這理由一說,必定會在守門官兵中流傳開來,必能最快傳到皇上與定王耳中,知曉她雲麾將軍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神魂顛倒,不惜夜入長安,只為見佳人一面。
長安守將仔細查驗了雲晚簫手中的武將將牌是真非假,又瞧了瞧馬車內外,只有雲晚簫與隨行的副將與丫鬟,便揮了揮手,示意打開城門,放行。
「快些入城,本將軍可等不得了!」雲晚簫放下車簾,這句話說完,接連咳了好幾聲。
若不是哥哥雲飛死也不願再來長安,這苦差也不會輪到他雲揚來做。
「諾!」雲揚抓了抓腦袋,從來沒有瞧見過將軍如此,可是將令不可違,他只有應承著,等長安城門開啟,趕馬馳入了長安城。
「誰說雲晚簫不好女色的?你瞧,見了咱長安的霍姑娘,不也忘形如此了?」
「可不是!你瞧他那急色的樣子,當心進了這長安城,便回不了商州了。」
「他這身子還能活幾年,只怕還沒嘗到霍姑娘的芳澤,就激動得見了西天佛祖了!」
「噓……你們幾個小聲點,當心……」
隱隱約約地聽見守軍的議論,雲晚簫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對著棲霞點了點頭,這第一步,算是成了。
長安燈影點點,像是棋盤上落滿的白子,這一局沒有回頭路的棋,她雲晚簫既然已經踏了進來,便只有殺到最後,才能有一線生機。
七里煙花巷燈火通明,絲竹渺渺,沁人的脂粉味兒不到巷口,便已隱約可聞。
雲晚簫揉了揉鼻尖,忽然覺得有一絲淒涼在心頭蔓生——當無路可走,女子淪落到賣笑為生,該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舍下尊嚴與矜持,強顏露出撩人心魂的笑容?
「娘,我們已沒有退路了,你是曉得的。」
雲晚簫忽然想起她在拂影庵中聽見的這句話,心道:「她們究竟是走到了什麼困境,才會說出沒有退路的話?」
棲霞看著出神的雲晚簫,輕嘆了一聲,眸光有些黯淡,暗暗道:「尉遲大哥你放心,我答應了你,會一世保護公子,便不會食言。只是你許我的來世之諾,可不要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