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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是丟不得聲名的。」李豫倒吸了一口氣,「所以明知道哪些人是國之大害,朕也只能忍,忍到一個好時機,順理成章地除之!」
「父皇……」李适眼圈紅紅地看著蒼老的父親,「父皇你要兒臣做什麼,兒臣都肯!」
李豫欣慰地點點頭,「你找幾個可靠的侍衛,帶著朕的旨意潛回長安,找到霍小玉,宣旨恢復她郡主的身份,並且在洛陽賜她府邸,將她招回洛陽來。」
「那賜婚呢?」李适不禁問道。
李豫搖頭道:「霍廷玉先是與朕約的婚姻,長女雖歿,可這庶女也是霍家千金,應當從父命,嫁入東宮。」
李适連連搖頭道:「可是這霍小玉是妓籍,怎能入我宗室?如此一來,十三叔不也一樣有話說麼?」
「朕要你說完那句話後,再當眾宣布,廢了這門親事,今後郡主婚配由郡主自己做主。」李豫說著,神色變得愈加鐵青,「朕給了她天大的恩情,諒她也不會再有理由留在長安。朕只要將她牢牢看在洛陽,就不怕她成為棋局的壞子!」
天下沒有一個女子能不顧禮法地直言不諱說要嫁誰,自古禮數該遵循的,還是要遵行。郡主身為天子親封之人,婚姻大事,必定要經過禮部上呈天子。李豫篤定霍小玉斷不會在天下人面前說要嫁誰,就算她真敢說,天子一日不見她,或是一日不受理禮部書呈,她便少了天子應允,就算困她一世在洛陽孤老,天子也算得上是依禮而行——天子沒聽見郡主說要嫁誰,他也沒有強迫郡主嫁誰,強人所難。
李适從來沒有瞧見過這樣寒冷的父皇,只是君令難違,父皇的吩咐,他必須做。
李适點了點頭,抱拳拜道:「兒臣這就去收拾行裝,明日就啟程去長安。」
李豫遲疑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路過商州,就去看看你五妹,抱恙在商州已經多日,這裡面定是有古怪。」
「諾,父皇!」李适點頭退下。
李豫望著兒子的背影,目光忽地沉了下去,喃喃道:「休怪父皇冷血,時至今日,不能讓任何人壞了朕的大事。」
商州月明,七夕之後,原本準備動身的華陽公主又因為風寒未愈,留在了刺史府休息。
公主貼身宮婢花涫端著湯藥走入華陽公主的房間,將湯藥小心放在桌上,轉身關上了房門,柔聲喚道:「殿下,該起身用藥了。」
「來順公公可準備好了?」華陽公主輕撥床帳,起身含笑看著花涫,眸光清澈剔透,神清氣爽,哪裡是中了風寒的病人?
花涫小心地貼著門後仔細聽了又聽,確定沒有人在外偷聽,這才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都照殿下吩咐,準備妥當了。」
華陽公主從床上跳了下來,身上穿了一件小廝的青布衣,顯得格外嬌小,就像是一株剛冒出來的翠竹,「這李益存心要本宮留在這裡,本宮偏不遂他的願!」說著,瞄了一眼桌上的湯藥,「快些把這些藥給倒了,好端端的聞到這藥味兒,可當真不舒服。」
花涫點點頭,將湯藥倒在了房中的盆景上,回過頭來,已瞧見華陽公主自個兒綰起了髮髻。
「殿下,讓奴婢來吧。」花涫連忙上去幫手,卻被華陽公主輕輕地推了推。
「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幫父皇成事?小小一個商州,可困不住本宮!」華陽公主看著鏡中的自己,眉目間稚氣尚存,眸光中卻透著一抹出世般的清澈,十年觀中靜養,讓她比同齡女子多了一絲沉靜,更多了三分澄淨。
世人常說,華陽公主喜歡父皇喜歡的東西,討厭父皇討厭的東西,因此而得寵,可是若她沒有一刻玲瓏心,又如何揣度明白天子心裡的好惡?
有這顆玲瓏心的公主,李益又如何困得住她?
「待明日清晨到了長安,管叫他們都嚇一跳!」華陽公主忍不住對鏡一笑,轉頭笑望著花涫,「花涫,你說是不是?」
「殿下英明,奴婢只擔心路上……」
「你我都穿成小廝模樣,難道還有山賊搶你我不成?」說完,華陽公主想了想,轉頭對著銅鏡笑道,「看來,你我確實還不夠狼狽,不妨再加點東西?」說著,華陽公主便走到了另一株盆景前,將泥巴抹了些在臉上,笑嘻嘻地看著花涫,「這不就萬無一失了!」
「殿下……」
花涫還想說什麼,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兩人都大吃了一驚。
☆、80第七十九章.還君明珠中
「誰?」花涫小心翼翼地貼在門後問道。
「殿下,是奴婢,來順。」門外,響起了來順公公壓低的聲音。
華陽公主與花涫都舒了一口氣,對視一笑,從衣櫃中拿出收拾好的包袱,小心地打開房門。看清楚只有來順公公一人,華陽公主指了指後院的方向,再作了個小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地溜向了後院。
父皇交待的君令,務必要與雲晚簫佯作痴戀,只要做好父皇的君令,便能博父皇歡喜——只要父皇歡喜了,他日便不會輕易將她賜婚給一些糟蹋她的糟糕男子。
身為皇家公主,這是她唯一想求的自由,從心而嫁,從心相守。
或許,雲家那個病秧子,也能是個良人,最後來一個假戲真做……華陽公主想到這裡,不禁搖搖頭,一個與風塵女子痴戀的將軍,又能良人到哪裡去?
月色融融,香影小築,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