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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影小築今夜紅燈高懸,鄭淨持在門口迎入了一襲白裳的翩翩李益,含笑引著李益一路走入了前堂。
李益甫才坐定,絮兒已帶著其他魚嫂上滿一桌酒菜,為李益斟滿了酒。
鄭淨持給自己斟了一杯,笑吟吟地道:「素聞李公子才學出眾,當日小女出言頂撞,實在無禮,還請李公子莫要介懷。」
李益慌忙起身拜道:「那日確實是小生唐突了霍姑娘,應當是小生自罰三杯才是。」說著,便拿起桌上的酒杯,接連飲了三杯。
鄭淨持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小玉能遇上李公子你,是她的福氣。」說著,鄭淨持臉上的笑容斂得一乾二淨,愁著臉嘆了一聲,「只可惜,小玉不懂珍惜,唉。」
「霍夫人切莫如此說。」李益擺手道,「是小生還不夠好,入不了霍姑娘法眼。」
「你瞧現下流言四起,那些常來捧場的公子都不敢來了。」鄭淨持再嘆了一聲,「如今只有公子敢來瞧小玉獻藝,所謂患難見真情,若是小玉錯過了李公子,這輩子可就真的完了。」
李益聽出了鄭淨持的言下之意,驚喜道:「霍夫人的意思是……」
鄭淨持愁色道:「只怕李公子已瞧不上小玉……」
「小生一心傾慕霍姑娘,豈有瞧不上之理?」李益一時激動,此話一出,頓覺唐突,連忙擺手道,「小生是一心想要疼她、憐她,只是霍姑娘始終不給小生機會。」
「李公子此話當真?」鄭淨持連忙問道。
李益正色指天,一臉誠摯,「此心可表日月,豈能是假?」
「好一句『此心可表日月』!」霍小玉的厲喝突然響起,李益與鄭淨持皆是一驚,那話中帶刺的冷意,足以讓兩人覺得心裡堵悶。
原以為是雲晚簫到訪,穿了一襲雪紗流蘇裙,只為少些妖媚,多些素雅,卻不想竟是他李益!
鄭淨持冷臉走到了霍小玉面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這日子總要過,你不是答應過娘,不管是誰,都要好生應酬麼?」
「娘?」霍小玉嘴角一勾,笑得淒涼,「你還想將我托給他?」手指狠狠指向了李益,當目光落在李益臉上,那眸中的冷冽讓李益的心猛地一顫,冷得讓他有些害怕。
鄭淨持眸光中露出一抹哀色,「你這是什麼話?娘處處為你著想,你怎能這樣對娘說話?」
絮兒抱著酒壺走近霍小玉,低聲道:「姑娘,這難得有生意上門,若是……若是……」
「你們都想我跳舞,是不是?」霍小玉淒楚的目光一一掃過鄭淨持與絮兒,香影小築生意清冷半月,她不是不知道,這平日積蓄確實也撐不了多久了。
鄭淨持眼圈紅了起來,雖然沉默不語,但是意思很明了,今日這李益,她霍小玉是非伺候不可!
絮兒眼巴巴地看著霍小玉,若是香影小築再這樣無人造訪,只怕她也留不了多久了。
「好!你們要我跳,我便跳!」霍小玉決絕地說完,臉上梨渦旋出一抹絕望的笑,冷得好像北溟的冰雕,不可近,也不可親。
心寒到了極點,還有多少笑容能有暖意?
繞了一圈,一切還是要回到最初的那一夜,她一舞撩他心魂,他一醉擁她入夢,舍了她的清白,換來的註定是始亂終棄的悲劇。
原來,她逃不了,永遠也逃不了……
「呵呵,呵呵呵……」妖媚的笑聲不絕,霍小玉索性踢掉了足上的蓮靴,玉足點地,旋裳起舞。
旁人聽來,看來,她是忘形一舞,可是在她聽來,看來,卻是忘生一舞。李益看得心花怒放,鄭淨持暗舒一口氣,她卻痛徹心扉,只覺得一顆心火辣辣地猛烈灼燒著。
她輸得一塌糊塗,一夢已是殤,沒想到夢醒之後,還是一場註定悲劇的夢魘,不論她如何掙扎,也逃不過宿命的苦網,將她緊緊勒住,割入了她的血肉,讓她痛,讓她哀,直至麻木。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起來,她記不清楚眼淚在何時奪眶而出?她只知道,她只能笑,即使心再苦,她也只能笑。身為風塵女子,哭,只能是夜闌蜷縮在錦被下的宣洩,再有多苦,也要對著恩客笑,即使每一個笑都讓她的心,宛若刀割。
雪白的裙裳飛揚,襯著她剎那蒼白的容顏,她好像一位梨花仙子,遠離了紅梅的妖艷,素雅而幽冷。
只可惜,梨花開得甚早,不等桃花盛放,便已凋謝。
霍小玉等不到她盼望的春暖花開,桃花盛放,等到的只是一場落幕的梨花凋謝。
一股濃濃的腥味湧上了喉間,那是她那場噩夢的最後,她詛咒眼前這個薄情郎之時,生命最後的哀慟。
「夫人,姑娘好像不對勁……」絮兒驚聲說道。
鄭淨持臉色驚/變,慌忙上前欲扶霍小玉,「小玉,別跳了……」
「呵呵,這不是娘你要我做的麼?」霍小玉幽幽開口,一縷血絲從嘴角逸出,只見她停下旋舞,身子搖了搖,眼前一黑,便往後倒去。
「霍姑娘!」
久等的聲音出現,只可惜霍小玉已無力睜開眼,她累了,這一生,確實累了。
☆、12第十二章.頰生紅雲
雲晚簫驚詫無比地看著懷中昏死過去的霍小玉,她就好像一朵瞬間凋謝的梨花,容顏蒼白,好似在花朵盛放之時,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霜凍,不再有當初那樣挑釁的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