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你……你莫恨我……」李益顫聲應了一句,不敢正視她曾經含情脈脈的眸子,「自古婚姻當門當戶對,小玉,錯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是你我的出身……」
「呵呵。」霍小玉發出一聲怵人的冷笑,「我如今含恨至斯,都是拜你所賜!只怪我有眼無珠,錯愛了你這個無心之人!」憤然伸指狠狠指向李益,「我死之後,自當化身厲鬼,讓你的妻妾,終日不得安寧!」
「你!」李益身子猛烈地一顫,目光對上霍小玉的剎那,只見她張口嘔出一口鮮血,當即倒地而亡。
「小玉!小玉!我苦命的孩子!」鄭淨持慘呼了一聲,不停搖晃懷中的女兒,可惜不管怎麼搖,她冰冷的身子只有更加冰冷,那恨睜的雙眸依舊不甘地睜著,再也不能合上。
李益臉色蒼白,萬萬想不到小玉竟是這樣剛烈的女子,瞄了一眼一邊的黃衫豪士,瞧他此刻沒有盯著自己,便頭也不回地奪步跑出了香影小築的大門。
人死了,什麼恨,什麼怨,都該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李益以為從今往後與霍小玉終於斷得乾乾淨淨,可是她今日那悽厲的詛咒竟鑽入了他的心底,每當月夜三更,總會清晰無比地湧現心頭,糾纏了他一生一世。
黃衫豪士輕輕一嘆,沉默半天的他忽然喃喃開口問道:「若是可以讓你重活一次,你還會走一樣的路麼?」
「壯士……」鄭淨持淚眼蒙蒙地瞧向了黃衫豪士,不明白他話的意思。
黃衫豪士再嘆了一聲,轉過了身去,漠然走出了香影小築,只留下一句話,「浮生多哀怨,如是惹塵埃。夜闌夢回後,回踏當年來。」
「壯士,壯士,壯士……」鄭淨持呼喚黃衫豪士,他卻沒有回頭的意思,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夜闌夢回……夜闌夢回……
浮生不過一場大夢,每一次悲歡離合,都那般觸動人心,所以世人才會哭醒,亦或者寧可沉醉夢中,一世長眠。
霍小玉十八歲這年的桃花開得正艷,那時候的香影小築笙歌不絕,是七里煙花巷最熱鬧的地方。
那時候的霍小玉不曾遇到李益,還是個玲瓏剔透的青倌人,等待著她期待的郎君出現。
故事,如是重頭——
大唐王朝的旗幟在長安城樓上迎風輕揚,經歷了安史經年離亂,斑駁的城牆安靜地沐在晨曦之中。
柳絲隨風搖曳,柳絮宛若飛雪,遠遠瞧去,灞橋兩岸,一片煙水朦朧。
七里煙花巷柳色更濃,參差錯落的樓閣往南延綿而去,雖然不足七里,但只要踏入這條煙花巷,只怕這一世都看不夠當中的旖旎風景。
精心打扮過的鄭淨持一早便將香影小築的門扉敞開,招呼兩名小婢每人手端五個木牒立在門前,對著門外慕名而來的少年公子笑道:「今日要做我家小玉的入幕之賓,還是老規矩,前十個對上這副對聯者,持木牒入內。」
說完,鄭淨持拍響了巴掌,便有一名小婢捧著今日的考題走到了鄭淨持身邊,將小玉親手所命之聯在眾位公子前展開。
「塔內點燈,層層孔明諸角亮。」
此聯一開,便有不少公子扶額冥思,一時之間,門庭之外,鴉雀無聲。
鄭淨持得意地一笑,若是連這個對子都對不出,只怕也不值得讓小玉託付終身。她這一生雖得霍王爺寵愛,只可惜太過福薄,這一次輪到給自己女兒找郎君,可要好好盤算,挑一個可靠之人,這樣她們母女下半生才真正有著落。
「叮鈴……叮鈴……」
香影小築檐角的銅鈴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悅耳的響聲,幾隻黃鶯沿著屋檐掠飛而行,驚醒了香帳中的美人兒。
「那些……那些都是夢麼?」心痛之感依舊,為何一個夢竟會如此真實?
霍小玉驚魂未定地喃喃自語,抬手撫去了眼角未乾的淚痕,水靈靈的眸子蒙上了一抹迷惘之色。
☆、2第二章.恍然對鏡重描眉
霍小玉披著一抹雪紗下了錦榻,照往常一樣坐到了銅鏡前,瞧著鏡中猶有冷汗在額的自己,不禁輕輕蹙眉,又一次失了神。
「咯吱——」
青衣小婢輕輕推開房門,瞧見了坐在銅鏡前的霍小玉,笑然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隨口道:「姑娘今日起得好早,怎的不多眠一會兒?」
霍小玉回過了神來,淡淡道:「一夜夢魘,合上眼都是些駭人的事,倒不如早些起來。」
「夢魘?」青衣小婢放下了水盆,快步走到了霍小玉身邊,仔細瞧了瞧她的氣色,「姑娘若是身子有恙,我這就告訴夫人,今日謝客一日,請外間的公子明日再來。」
「不必。」霍小玉輕嘆了一聲,拿起了妝檯上的木梳,一邊輕梳青絲,一邊對著鏡中的自己彎唇笑了笑,「這日子不好過,總得相互照應些才是。今日若是不見客,可就錯過了幾位肯花錢的主兒,你們這個月的月錢可要少許多。」
青衣小婢眨了眨眼睛,眸有驚色,「姑娘怎會知道今日的入幕之賓有富貴之人?」
「昨夜夢見了……」霍小玉隨口應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心頭一緊,暗暗道:「難道那些不是夢?」
「姑娘怎麼了?」青衣小婢瞧見她臉色有異,有一些心慌,若是姑娘當真病倒了,一連幾日不見客,這個月的月錢可是真的要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