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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淨持連連擺手道:「我不過是個俗人罷了,這修行悟道之時,確實不適合我。」說完,隨便喝了幾口白粥,還來不及咀嚼當中的濃香,便囫圇吞下,匆匆起身道,「多謝師太的齋菜,人老了,這身子乏得厲害,我還是先回去繼續小睡片刻,告辭了。」
「娘?」霍小玉輕輕揪了揪鄭淨持的衣角,雖然她也知道鄭淨持到商州是滿心怨憤,但沒想到這清淨佛門之地也鎮不住母親躁動的心,頗有幾分失禮。
鄭淨持佯裝咳嗽了幾聲,「怎的?」
霍小玉憂然看了看鄭淨持的氣色,歉聲對著忘心師太道:「娘身子不適,所以言有不敬之處,還請師太多多包涵。」
忘心師太淡淡笑道:「無妨,既然霍夫人身子不適,就早些回房休息吧,若是覺得被子薄了,可吩咐這庵中弟子為你們更換厚些的被子。」
「多謝師太。」鄭淨持對著忘心師太輕輕福身,轉身離開了飯堂。
忘心師太微微蹙眉,看著鄭淨持的身影,有那麼一瞬的失神,似是想到了什麼往事。
用過齋菜後,絮兒拉著吃撐了的兩個丫頭在拂影庵中閒逛,魚嫂卻纏著忘心師太求教做白粥之法,霍小玉不想回去獨對生氣的娘,於是尋了個幽靜的庵堂一角,坐在石凳上,一個人安靜地托腮望著天上的如鉤新月。
曾經,她也曾這樣托腮望月,只是當初盼的是中秋月圓,她的李郎會來接她入府,沒想到盼到了中秋月圓,李郎依舊毫無音訊……
濃濃的哀傷籠滿心房,纏得霍小玉的心微微作痛,如今一切重來,那個曾經傷她入骨的李郎卻成了她這一生難以驅散的夢魘,她越逃,越掙扎,那人越是如影隨形,娘也離她越來越遠。
這世上,最終會只剩她一個人麼?
「姑娘此路雖不太平,但是有雲將軍從旁保護,定然能安然一世,若是決意往前走,可不要再回頭了。」
「先生的意思是,雲將軍是可靠之人?」
「也要看你可願隨她走這一世了……」
今日路上巧遇那個神秘的黃衫豪士,所言所語似是暗藏玄機,若是雲晚簫當真是可託付終生之人,又怎會不願隨他一世?
霍小玉猜不透這其中的玄機,想到了與雲晚簫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忍不住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雲晚簫,你可知你臉紅起來,可真像個姑娘家!」
笑容忽地一僵,霍小玉心底驀地浮起一個駭人的猜想來——莫非這雲晚簫當真是女兒身?
霍小玉仔細回想雲晚簫的面容,確實比一般男子陰柔得多,那皮膚也不似一個征戰沙場將軍該有的滄桑,反倒是滑膩得好似凝脂似的……他年幼體弱,被當做女子寄養此處,這可是庵堂,出家之人皆是女子,就算他十六歲就離開這裡,也終究算是到了可婚配年齡的男子,難道就不怕污了這裡出家女尼的聲名?
心底漸漸浮起雲晚簫臉紅的樣子來,曾記得雲晚簫因為她戲言一句「將軍好香」便豎刺相向,甚至因為她觸碰了他的身子就厲聲直叱她非禮,若他是男兒,豈會說這等奇怪之語?
難道雲老將軍真敢冒著欺君之罪,讓女兒喬裝男兒一世?
霍小玉越想越驚,回過神來之時,只覺得掌心處冒了一層涼涼的冷汗。
若雲晚簫當真是女子,自己他日真嫁入了將軍府,豈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荒唐事?
這世間,真能有兩個女子相依白首之事?
霍小玉在揣度的同時,雲晚簫已騎著白馬獨身往拂影庵慢慢行來。
月華落在她的臉上,與她此刻迷惑的神色交相輝映,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公子?」老遠棲霞便瞧見了雲晚簫的身影,忍不住朝著雲晚簫招手一呼。
雲晚簫聞聲抬眼,看清楚了遠處提著食盒的棲霞,便策馬快步馳了過去,俯身看了一眼棲霞,「棲霞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吩咐了你留在拂影庵照應著麼?」
棲霞不緊不慢地打開了食盒,雙手呈向了雲晚簫,「這是師太特別吩咐給公子的藥粥,我怕將軍今日傷了身子,所以想先把粥送給公子,再回拂影庵。」
雲晚簫端起了食盒中的藥粥,瞄見了當中的紅棗,不由笑道:「師太就是想得周到,這粥一喝,今晚可就真睡得著了。」說完,雲晚簫仰頭便喝了好幾口藥粥,那熟悉的味道讓雲晚簫的心平靜了不少,當初她中了噬心香的毒,這白粥中的相似藥香她豈會喝不出來?
棲霞點頭道:「既然粥已送到,我也可以安心回去照應了,公子今日可先回去休息,待明日來庵堂也不遲。」
雲晚簫喝完藥粥,搖頭道:「拂影庵今日我必須去一趟。」
棲霞接過空碗,不解問道:「為何?」
雲晚簫正色道:「霍小玉是被我牽連進局的無辜之人,拂影庵中又儘是弱質女流之輩,若不親自巡視一番雲飛與雲揚的布防,今夜還是睡不安穩。」
棲霞嘆了一聲,「既然如此,棲霞陪公子一起回拂影庵。」
雲晚簫伸出手去,「到拂影庵還是有些路程,上馬,我帶你一起過去。」
「公子……」棲霞遲疑了一下,低頭將空碗放入了食盒,「我不過是個下人,這樣共乘一騎,會遭人閒話的。」
雲晚簫點頭跳下馬來,與棲霞並肩而立,「我與你其實並無區別,在將軍府哪個當你是下人過?」說著,雲晚簫從棲霞手中奪過食盒,一手牽住馬韁,「走吧,我下馬與你一起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