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此刻既然兩名副將已開了口,自己也當有些表示才對,只是該如何婉拒,才能既保小玉不離長安,又讓雲將軍釋懷?
鄭淨持微微蹙眉,仔細盤算著說辭,忽聞樓上有歌聲傳來,鄭淨持知道,定是小玉下來見客了,便循聲瞧向了小樓盡處,打算給小玉遞個眼色,裝個身子不適也好。
「昨夜鏡花水月寒,今朝問君春暖否?」
一隻粉嫩的玉足踏下了第一個台階,未見其人,先聞其歌,再見其足,還是這等不著鞋襪的可人金蓮——
吃驚的不僅僅是堂上的五位公子,還有驚瞪雙眸的鄭淨持。
即便是青倌人只賣藝不賣身,也當知道良家女子不該將纖足這樣赤條條地暴露人前,否則,就真與那些賣身館妓沒有區別了。
「小玉!」鄭淨持提裙連忙往樓上走去,卻已來不及攔住此刻漾著桃花般笑容的小玉盡現幾位公子眼前。
一點梅花綻放眉心,她妖眉飛揚,朱唇媚紅,一雙春眸猶帶三分嬌媚,朝著堂上拋出一記媚眼,宛若一顆耀眼的火紅流星狠狠地砸在每個少年公子的心底,激起一片火辣辣的心悸。
雪白色的抹胸上點綴了幾點猩紅的梅花,一襲火紅色的紗衣隱約掩住了她如玉似雪的雙臂。照理說,雪中紅梅當孤傲,這身紅梅妝卻讓她穿出了一股特別的嫵媚之韻,不似仙子,不像妖女,又勝仙妖三分。
「娘莫急,今日既然諸位公子都是達官貴人,小玉自然該伺候好了,他日才會有回頭恩客啊。」霍小玉一邊安撫鄭淨持,一邊攙著她沿著樓梯走下堂來,笑吟吟地眸光一一掃過幾位公子,好似一陣三月春風,撩動了每個人心底的搖曳柳絲,令人心癢。
鄭淨持緊鎖眉心,果然絮兒說得不錯,今日的小玉確實是被夢魘住了,全然不是昨日的素雅小玉!
「小玉姑娘好相貌吶!」王永一聲唐突的驚嘆將眾人的心神拉回了當下。
秦晟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突然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她說第一句話。
李益斂了斂慌亂的心神,恭敬地對著霍小玉作揖,道:「小玉姑娘真像天上梅花仙子下凡,小生……」
熟悉的聲音,相同的面龐,為何夢中的一切,還是在眼前重演?
不可……不可再重蹈覆轍……
霍小玉覺得心被揪得難受,強笑著定定看著李益——他此刻的目光竟是這般坦蕩,只可惜,終究是個薄倖無情之人!
李益被她看得有幾分不自在,又不知該如何答話,只能木立當地,等著霍小玉發話再應聲。
鄭淨持將小玉的舉動看在了眼中,不禁惑然心道:「奇了,為何小玉瞧他的眼神好像與他認識?」
「呵呵,天上仙子可不會到這種煙花柳巷來。」霍小玉話中帶著七分諷刺之味,幽幽念道,「『十年離亂後,長大一相逢。』能寫出這樣悲國悲民的詩文之人,此刻應當在朝堂上為君分憂才是,怎會來這煙花柳巷尋歡作樂?」
李益突然聽見霍小玉念自己的詩,本是歡喜的心,聽到了她後面的話,卻剎那好似跌入了寒冰地窖,只覺得臉上一紅,愧然解釋道:「小玉姑娘誤會小生……」
「小玉雖然不才,但也聽過一句話,叫做文如其人。」霍小玉雖然臉上笑容依舊,卻顯然多了一絲鄙薄之意,不容李益再說下去,「看來李公子寫文是一套道理,做人又是一套道理,今日可讓小玉領教了。」
「我……「李益知道再說下去,只能徒增羞辱,於是不甘心地拱手對著霍小玉作了一個揖,「小玉姑娘說得是,確實是小生言行不妥,這就告辭,改日再訪。」
「慢著。」霍小玉站直了身子,冷笑道:「李公子,你當我這香影小築是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之地麼?」
「小玉姑娘,小生不知何處惹了姑娘,今日一而再的……」
「李益,是你唐突霍姑娘在先,如今被霍姑娘下了逐客令,你走就是了,難不成還想在此撒潑?」王永怒喝了一聲,打斷了李益要說的話,上前揪住了李益的衣襟,便要揚拳揍上李益的面門。
「住手!」秦晟急忙拉住了王永的拳頭,眼珠往霍小玉這邊一斜,「可別驚嚇到了霍姑娘!」
王永推開了李益,惡狠狠地一瞪李益,揚了揚拳頭,示意他若再不走,便要動手當真教訓他了。
「李公子,今後我不想在這裡再瞧見你,你可聽清楚了?」霍小玉冷冷出聲,臉上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從昨夜夢魘蔓延至今的委屈在這一刻徹底釋放開來,霍小玉忍了忍眼中的淚,慌忙背過了身去,生怕讓其他人瞧見她這莫名的淚。
「多謝霍小姐教誨!」李益憤然拂袖,鐵青著臉悻悻然走出了香影小築。
「李……小玉,你今日究竟怎的了?」鄭淨持覺得身邊的女兒很陌生,好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渾身是刺,句句帶刀。
霍小玉嘴角浮起一抹釋然的笑來,柔聲道:「娘,有些人看似君子,實則小人,這種偽君子,我們還是離遠些好。」
「說得好!」沉默許久的雲揚不禁撫掌贊道,「怪不得將軍指名要請你到商州獻藝,霍姑娘這等剛烈心性,著實讓我們佩服。」
「商州獻藝?」霍小玉怔了一下,錯愕地看了一眼鄭淨持,「娘?」
鄭淨持定了定神,正色道:「我家小玉只是青倌人,若是跟隨二位將軍離了小築,遠赴商州,這名節……」說著,朝著秦晟遞了一個眼色,「所以,此事還請二位將軍為小女多多斟酌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