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 萬事有輪迴
「父親……不可!」紀婉悠急忙勸道:「您若此時過去,且不說能否得到想要的答案,即便是夏廷貞承認了,咱們現下也一時奈何他不得……況且,父親難道認為,當年之事,當真會是夏廷貞一人的主意嗎?」
若今晚聽到的都是真話,那真正害死她大哥二哥的人是誰,誰是此事最大的得益者,甚至是不需要如何深思的。
紀修此時幾乎是被胸中翻騰著的情緒沖昏了頭,但也並非就是理智全無,此時聽得女兒的提醒,緊緊咬著牙,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的矮几之上。
「嘭!」
小几上的茶水為之顫動著。
二十餘年了!
整整二十多年,他竟根本不知自己真正該恨的人到底是誰!
「此事一定是要查實的,女兒知道您此時的心情……」紀婉悠只挑些現下父親勉強能聽得進去的話,慢慢勸著:「但為防羊入虎口,便還需從長計議……」
紀修漸漸冷靜下來,然而憤怒褪去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洶湧的悲痛與愧責。
倘若輕雲和輕承泉下有知,恐怕也要怪他這個父親做得太蠢太過無用……
眼前再次浮現兩個孩子騎著棗紅大馬,終日追逐在少年燕王身後,意氣風發的模糊模樣,紀修心如刀剜,眼眶中蓄滿了淚。
他一定要將全部的真相查明,給輕雲和輕承一個交待!
……
紀家的馬車離去後不久,燕王幾人也從鋪子的後門處走了出來。
此時已是皓月高懸之時,四下靜謐無人聲。
「明日一早便要離京了。」燕王看著面前的一對少年少女,滿臉鬍子也擋不住眼底溫和之色:「你二人在京中需一切當心。」
至於其它,該交待的也已經都交待過了。
更何況,兩個孩子做起事來,甚至比他還要細緻些。
吳恙和許明意皆應「是」。
「此行回密州,恐有兇險,王爺於途中亦需多加小心提防。」吳恙看著燕王說道。
雖說有湘王出事在先,四下局勢不穩,皇帝按說此時不敢再有大動作,但從其下旨攻打洞烏的舉動來看,這位皇帝陛下此時顯然已經開始意氣用事了——這多半是開始失去理智的徵兆。
看著眼神中透出鄭重的少年,燕王也正色點頭:「放心,對此我已有安排。」
此番他既進了京,自也不會毫無準備。
「王爺。」
站在吳恙身邊的許明意取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張,遞向燕王:「這是晚輩這些時日從醫書上找來的調養方子,於王爺的心疾或有些益處。」
燕王一怔後,眼底浮現笑意:「許姑娘有心了。」
他將方子接過,許明意便道:「此方需每日一副煎服,調養之道,貴在堅持。」
燕王含笑點頭。
見他面上笑意極濃,多少有些老懷欣慰的意思,吳恙怕他根本沒怎麼聽得進去,遂看向一旁陰影處:「赫風——」
隱藏著的赫風猶豫了一瞬之後,閃身走了進來。
雖然他一貫只聽命於王爺一人,但王爺在家裡的地位他最近也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每日按時提醒王爺服藥,不可中斷大意。」吳恙交待道。
「屬下謹記。」赫風正色應下。
「……」燕王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屬,突然覺得這不再是自己的心腹,而是負責監看自己的眼線。
不得不說,這感覺……真還挺好的。
就像是他和這紛紛攘攘的世間終於又重新有了羈絆,這份羈絆讓他真真切切地又有了活著的感覺。
兒子既然愛管人,那他便老老實實聽話就是。
反正萬事有輪迴,臭小子管著他,回過頭去不還是要老老實實被他未來兒媳管著?
這般想著,燕王殿下心中愈發平衡了。
隨從牽了馬過來。
「明日無論是明里暗裡,都不必送了。」燕王接過韁繩,對兩個孩子交待著,語氣里仍有淡淡笑意:「很快還會再見的。」
此去密州,註定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十八年了。
吳恙與許明意抬手向其施禮,異口同聲道:「王爺保重。」
燕王點頭,跨上馬背,又深深看了兩個孩子一眼之後,適才驅馬而去。
「放心,王爺定會平安順利回到密州的。」見燕王身影消失,許明意對一直目送的吳恙說道。
吳恙點頭,將視線收回,看向身邊之人:「我送你回去。」
許明意想了想,卻是道:「不如我送你吧。」
此處離定南王府倒是沒多遠,他若要送她回鎮國公府的話,一來一回便要折騰上半個時辰。
若是想與她說說話,那不如她送他好了。
吳恙難免有些意外,他倒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有位姑娘要送他回家……
讀懂她眼中「這樣更節省時間」的意思,吳恙堅持道:「近來京中不太平,還是我送你吧。」
他送她是因為不放心她,可不是為了走什麼流程。
二人說話間,小七已經及時將馬牽到了自家公子面前。
見吳恙上了馬,許明意便也未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
她乘馬車,吳恙騎馬伴在一側,就這麼不急不慢地往鎮國公府的方向而去。
夏日夜風吹拂起車簾,許明意不時便可瞧見車旁少年端坐在馬背上的身影,月華傾灑而下,可見少年側顏輪廓清晰深刻,英朗無雙。
許明意最後乾脆歪著腦袋靠在了車窗處吹著風,就這樣靜靜看著他。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雖未轉頭看來,但眉眼顯然柔和許多。
這一刻,有他送她回家,她覺得很安心。
但她覺得,自己並非是需要人送,而是因為需要他。
她不由就想到了那個夢——
夢中的吳恙,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是孤身一人。
當真是因為國事軍務繁忙嗎?
她覺得,大概還是因為他沒有等到真正想娶的那個人吧。
所以,她和他應當是一樣的人,是註定要一起走下去的。
此時恰是吳恙轉頭看來,便得見了女孩子靠在車窗處,雪腮邊一縷鴉發隨夜風而動,眉眼間笑意愉悅而堅定。
他不知她在笑什麼……
但他的眼睛已經在跟著她一起笑了。
……
燕王回到府中之後,直接去了寢院。
守在臥房外的小廝迎上來行禮:「王爺……」
見心腹小廝的神態略有些古怪,燕王不由投去詢問的眼神——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