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沾花惹草的姑娘
興許是面前的「少年」過分好看,也興許是自認是將死之人,心中放下了往日在人前的戒備,從來也沒什麼朋友的女孩子,此時莫名就有了幾分想同這突然出現的少年談心的興致。
「我患了病,乃是不治之症。」
她自嘲地道:「許多名醫皆看過了,都說沒有多少時日了……與其每日受著折磨,煎熬到那最後一日,倒不如趁著自己還有力氣能做主時,選擇死得有尊嚴些。」
「病痛纏身,確實叫人煎熬,姑娘的想法,我也能理解。」許明意道:「但若換作是我,我應當會覺得,多活一日是一日,不到最後一刻,焉知就當真沒有轉機?」
女孩子語氣平靜:「可我沒有公子這份堅韌的意志與心性啊。」
「不,姑娘比我有勇氣得多。」許明意語氣認真地道:「我這個人怕痛更怕死,斷是不敢投河的。而姑娘既連死都不怕,又何懼活著呢?」
她知道,人與人心性不同,面對同一件事時選擇也會不同,哪怕惜命如她,並不能完全對對方的選擇感同身受——但想來能叫一個人寧可選擇了結性命,必然是心中確實存有自認無法跨越的阻礙吧。
這時,作為旁觀者,勸歸勸,或許也該試著多一份認同與理解。
察覺到對方這份溫柔的善意,女孩子的語氣也愈發柔軟:「可我現下覺得活著可比死還要難得多的多呢。」
她有些站不住了,但話還未說完,只能又重新坐回到了四輪車裡——
她可不是退縮了,只是暫時有些累了,先歇一歇,待會兒再死好了。
「公子有所不知,這些日子父親為了我,不曾有過一日輕鬆,冒險替我試藥不說,還到處求人……他本是個十分不願低頭的性子,現下卻為了我,每日都要應付那些形形色色的嘴臉……」
女孩子說著,聲音隱約有些哽咽:「反正我也沒幾日可活了,倒不如叫父親早日輕鬆些。」
許明意微微嘆了口氣。
這是個懂事的姑娘。
卻也是個傻姑娘。
她這麼走了,她的父親當真會輕鬆嗎?
不,非但不會輕鬆分毫,還會因此抱憾自責終身。
「還有那個姓秦的……我同他本是青梅竹馬,自幼定親,但見我患病難愈,前些日子找上門退了親不說,竟還要我父親賠他一千兩銀子以作補償,說我耽誤了他這些年,是我家對不起住他,我們拿不出銀子,他們秦家就要拿我家中祖傳的方子來抵!」
一口氣說了這些,女孩子的聲音有些喘,卻還是騰出了力氣重重地啐了一口,道:「虧我以往還覺得他性子儒雅,出了事才知道,以往那些什麼生死不離的承諾全是哄人的!他們姓秦的,沒一個好東西!」
「……?」柳樹旁的秦五突然感覺自己有被誤傷冒犯到。
「想來他們應當也沒占到什麼便宜吧?」想著裘神醫的性情,許明意猜測道。
「那是當然……」女孩子臉色稍緩。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不值得眷戀的男子而已。」許明意道:「不知姑娘喜歡什麼樣的男子?來日我替姑娘尋幾個來,叫姑娘好好地挑一挑。」
她這闊綽仿佛一擲千金的語氣,惹得女孩子露出了一絲笑意。
女孩子坐在車上,微微歪了歪頭,認真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我就喜歡公子這樣長得好看的,不知公子可願意委屈將就一下嗎?」
秦五聽得駭了一跳。
……現在的小姑娘都是怎麼回事?怎麼隨口都是這等令人戰慄的虎狼之詞!
且姑娘怎麼還聽得笑眯眯的?
出門在外,沾花惹草就罷了,竟還男女不忌嗎?
這麼發展下去……待回京時,難不成姑娘要左手領個吳世孫,右手領個神醫家的女兒?
腦海中浮現自家姑娘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的詭異畫面,秦五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趕緊切斷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好在自家姑娘接下來的表現還算有底線——
「我啊,我可不行。」
許明意笑著講道:「我同姑娘一樣,可不是什麼公子。」
坐在那裡的女孩子聞言發出了一聲清脆笑聲。
她當然知道對方不是什麼公子,而是個姑娘家。
起初乍一看沒什麼,但離得這般近,說了幾句話,她也就看出來了。
更重要的是,這位突然出現、無論是長相還是所言,於她而言皆像是個神仙般的姑娘,在她面前也並不曾刻意掩飾什麼。
「我雖是不行,但我在京中有一位閨中好友,自幼便愛打聽各路俊美男子的底細。」許明意說道:「京城內外百里,但凡是未有成家的,她皆打聽得一清二楚,府中有一間屋子,便是專拿來盛放這些男子們的畫像的——」
她家皎皎也算頗有底線,非良家男子收入府中做面首,至於那些未娶妻的良家男子,便收集了畫像飽眼福。
女孩子聽得訝然至極,一雙眼睛卻控制不住地發亮——這位姑娘的好友,又是什麼神仙人物啊?難道說,神仙只同神仙做朋友麼?
「姑娘若有興趣,不如來日隨我入京瞧瞧去?」許明意笑著問。
說到底,美色也如美食美景一樣,都是上天賜予這世間的美好和靈藥,善加利用,它們總能叫人覺得這世間還是值得的。
「我倒想去開開眼界呀,只是我這病……」女孩子笑嘆了口氣。
「說不定我能醫得好裘姑娘的病呢。」
女孩子聽得愣住。
這姑娘認得她?
但轉念一想,父親來到此處已有數日,誰不知有位神醫來了林溪鎮,帶了個病懨懨的女兒呢。
便只是猜,她的身份也不難猜。
可是……
這位姑娘說她能醫得好自己?
女孩子苦笑著道:「姑娘就別安慰我了。」
人與人之間的直覺有時是很奇妙的——雖只是初次相見,且對方出現得過於湊巧,但她還是覺得這位姑娘,同那些為了騙取父親的絕學而謊稱能夠治得好她的人不一樣。
不是騙,那就只能是善意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