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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3 媳婦要不要(謝盟主渃清涵加更)

    明御史面沉如水。

    可在心中罵了一通之後,卻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目下這一切,都且只是這小姑娘一人之言,他不能不信,卻也不能全信。

    畢竟許家如今的立場擺在這裡,他少不了還要留一份警惕之心。

    若是許家人說什麼他便信什麼,沒有一絲自己的判斷,那豈非就成了另一種盲從?

    見他一時未語,許明意也不著急,而是道:「突然聽到這些,明御史或還需時間來分辨思量,一時拿不定主意也無妨,御史可在臨元城多住幾日,慢慢地想。」

    明御史不禁皺眉。

    前半句聽來還算通情達理,可後半句算什麼?

    「若明某最終也不肯答應呢?」

    「那也不打緊,我們再另想辦法就是。」許明意道:「但就要委屈明御史在此多留一段時日了,畢竟明御史聽了這麼多秘密,又得知了我們的計劃——」說到後面,語氣頗為無奈。

    明御史聽得心中發堵。

    是他主動要聽的嗎?

    他在祁城待得好好的,非叫他來!

    「明御史縱然不肯幫忙,卻也不能將計劃泄露出去,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了。」鎮國公轉著手中核桃,語氣還算和緩。

    明御史一顆心就像那被鎮國公攥在手裡的核桃,七上八下亂糟糟的。

    乾脆起身拂袖出了書房而去。

    鎮國公隨口喊了兩名手下:「送明御史去下榻處歇息。」

    明御史聽得腳下一頓——住處都提前給他備好了?

    再看那兩名跟上來的士兵,哪個都比他高大半頭,生得體壯膘肥,腰間還都佩著刀……擺明了是,既能送他歇息,也能送他歸西的配置!

    「此事急不得,且給他幾日時間考慮,真行不通也不能強逼。」書房中,鎮國公正同孫女說道。

    許明意點頭。

    倒也不是說他們許家如何厚道,而是這種事的確逼不得。

    她若與對方一同入城,便需對方務必堅定立場,對方稍有動搖,她的計劃便無法順利進行。

    給燕王和吳恙的信也才剛寫罷,待送到他們各自手中,再敲定餘下計劃,也還需要一段時日。

    她倒也不是很著急。

    也不怕明御史慢慢考慮——明御史此人心思縝密,謊言會在聰明人的用心分辨下原形畢露,而實情只會讓人越細思越信服。

    明御史被那兩名士兵「請」去了府衙內院。

    「范兄,該你了……」

    行經一條小徑,明御史隱隱聽得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下意識地抬眼去看,只見前側方一座涼亭內,有兩人正在對弈。

    其中一個,單看那過於寬厚的背影便可知是許家大老爺許縉無疑。

    而另一人……

    明御史又往前走了走,定睛瞧了瞧,這才有了分辨。

    這不是臨元城原先的知府范應嗎?

    跟他是同年,他且認得!

    亭中二人聽到腳步聲也朝他看過來,見了他,許縉立時出了涼亭,上前來笑著施禮:「原是明御史,實在有失遠迎。」

    范應也走了過來,卻只是施禮。

    明御史目含審視地盯著他瞧。

    傳聞中,這位臨元知府誓死不降,許家軍臨城之際,還要從城樓上跳下來以表此志,堪稱忠正典範……

    可這又是在幹什麼?

    察覺到御史大人的目光,范知府的眼神慚愧而屈辱,他微微別過頭去,抿緊了唇,身側緊攥著的拳則彰顯出了內心的痛苦掙扎——他被幽禁在此,每日非但要被逼著陪吃陪喝,還要陪人下棋,身為朝廷命官的尊嚴都被剝奪乾淨了,真真是生不如死。

    明御史看得眼角一抽。

    倒一時不知該怎麼罵了……!

    這一夜,明御史徹夜未眠。

    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即便是為了頭髮著想。

    可當真睡不著啊。

    一閉眼,皆是民不聊生之象。

    還有她……

    若都是真的,她怕是無一日不在擔驚受怕。

    表面看著跟個孩子似得,笑著鬧著……

    明御史嘆了口氣,坐起了身來穿衣。

    很快有人送來了早食,用到一半時,許縉過來了。

    這一日,許縉帶著明御史在臨元城中轉了一圈兒。

    明御史吃了街邊的酥餅,去了戲樓,又在一座私塾中旁聽了半日,學子們讀書聲朗朗,在他聽來這是最叫人安心的聲音。

    有許縉陪在他身邊,他走到何處,皆得人施禮,敬讓。

    他看得出來,這整座城的百姓,待許家人都十分敬重,甚至是感激。

    而反觀許縉對待這些百姓的姿態,他隱隱懂得了許家的治城之法,除了禮法約束之外,許家人所秉承的,乃是人心換人心之道。

    回府衙的路上,許縉笑著問他——「若以治理此一城之法,來治一國,當如何?」

    明御史沒有回答,心底卻已經有了答案。

    他的確是該感到慚愧……

    而這大慶,該慚愧的人,遠不止他一個。

    ……

    翌日,明御史於書房中呆坐至正午時分。

    「大人……」

    他帶來的貼身小廝走了進來。

    「本官不餓,讓他們不必傳飯了。」

    小廝輕咳一聲。

    倒也不是要您吃飯。

    「外面來了兩位夫人,說是想見大人一面。」

    「哪家的夫人?」

    怎會有女眷來此地見他?

    「小的不認得,只說是大人的舊識。」

    舊識……

    明御史便懷著疑惑起身,行出了書房。

    來人就等在院中。

    明御史意外不已。

    他近到二人面前,施禮道:「太后娘娘,皇——皇后娘娘。」

    他當下也只能照舊這麼稱呼著。

    「效之,你我二人倒許久未見了。」太后望著他,笑意慈和。

    這聲「效之」叫明御史有些恍惚。

    他也算是在太后娘娘面前長大的……

    所以,太后也是特意勸他來了嗎?

    他的語氣很恭敬:「是許久未見了,不知娘娘近來身體可好?」

    太后笑著輕一頷首:「好著呢,在這臨元城中一切都好。」

    說著,視線落在面前晚輩的頭頂上一瞬,不禁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她是很好,這孩子看起來可不怎麼好。

    想必沒少操心啊。

    「今日寒涼,娘娘請去堂內說話吧。」明御史抬手相請。

    「不必了,就是來看一看你,沒什麼要緊事。」太后說著,看向院中那棵光禿禿的棗樹,笑著道:「當年平洲舊宅里,也有這樣一棵棗樹……」

    明效之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是。」

    他也記得。

    「那顆棗樹上的結的棗子啊,又脆又甜……一棵樹掛得密密麻麻,將樹枝都給墜彎了。」太后回憶著舊事,面上笑意愈濃:「定寧幼時最喜歡爬到那樹上去摘棗子,她在樹上摘了往下扔,你便兜起衣角在下面接著……」

    明御史不禁也露出淡淡笑意。

    太后又道:「我記得有一回,定寧腳下打滑從樹上摔了下來,你就這麼硬是接住了她,將自個兒墊在她身下,她連一塊皮都沒蹭著,你卻摔斷了一隻手……之後可是養了好些日子呢。」

    吳景盈在一旁有些不解。

    娘娘不是勸人來了麼,怎淨提長公主幼時之事?

    太后說著,笑著喟嘆了一聲:「那時我便悄悄同先皇說,隔壁明家的小公子待定寧真不錯,待二人大些,若是情投意合,說不定還能結個親家呢!」

    吳景盈微微睜大了眼睛——還有這淵源?且這也是能拿來說的?

    明御史也愣住了。

    旋即,反應過來之後,竟是微微紅了臉。

    「誰知世事弄人……定寧那丫頭又是個死活不開竅的。」太后感嘆道:「加上後來所遇非人,就這麼白白蹉跎了……」

    說到此處,再看向明御史,眼神里多了幾分隱晦的希冀:「不過這人活一世啊,還是要往前看的,肯往前看,便什麼都不晚。」

    明御史心口處一陣狂跳。

    是……是他想得那個意思嗎?

    他這一把年紀了,也從未敢多想過什麼,只要她好就好……

    又聽太后笑著道:「話說回來,定寧這孩子,雖是偶爾胡鬧了些,但有一點好,肯聽人勸,尤其是肯聽哀家的勸!」

    「……」吳景盈強撐著未露出異色。

    可娘娘這話,這神態,分明就是在強烈暗示——媳婦,是媳婦啊,媳婦要不要啊?!

    不愧是娘娘。

    真真是劍走偏鋒,藝高人膽大……

    說來她也真是眼拙了一回,竟沒瞧出來明御史這些年孤身一人、又總盯著長公主府養面首這一點死命彈劾的真正緣由所在……

    明御史咳了兩聲,險些被嗆到。

    仿佛如此便能很好地掩飾自己究竟是為何而臉紅。

    「好了,哀家也沒別的事,就不打攪你處理正事了。」太后深諳話滿則過的道理,知道什麼才是恰到好處。

    明御史趕忙行禮:「效之恭送太后娘娘。」

    吳景盈扶著太后離開了此處。

    明御史再回到書房中,便坐不住了,只能來回踱步。

    太后娘娘也真是的,竟拿此事來暗示他……

    他是那種人嗎?

    明御史一臉清正嚴明,自袖中掏出那本拿來議和的摺子,果斷丟進了火盆中。

    這麼做,可不是為了太后娘娘的話——

    他本就做好決定了。

    「請許家姑娘來說話。」明御史吩咐小廝。

    小廝應聲「是」,剛要退下,卻又被自家大人喊住。

    「等等,等會兒……」

    小廝不解地回過頭。

    明御史道:「晚些再去。」

    太后娘娘這才剛走,他若後腳就表了態,豈不顯得……對吧?

    那多不好。

    小廝便只好應下。

    明御史又負手在房中轉了幾圈。

    腳下一頓,擺擺手:「去請吧……」

    時辰太晚了人一個小姑娘也不方便過來。

    至於太后娘娘會如何看待他,萬一誤認為他是對那件事十分受用,於是再想著幫他促成……

    無妨,家國大事當前,這點誤會又算得了什麼?

    小廝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大人,大人主意變來變去也就算了,背挺得那麼直作何,反倒顯得莫名有些心虛呢。

    「快去。」明御史皺眉催促。

    「欸,小的這就去!」

    許明意很快便到了。

    起初太后娘娘信誓旦旦,跟她說「包在哀家身上」時,她還半信半疑來著……

    可太后娘娘這才剛走沒兩刻鐘吧?

    她回頭得問問這究竟是使了什麼手段,竟見效如此之快。

    「不知許姑娘入京之後是如何安排的?」明御史先正色問道。

    這件事,可不是單憑一個小姑娘在城中見幾個人便能辦得成的。

    歷來此類之事,需要文人的筆來定錯對,也需武將的刀作為威懾,二者缺一不可。

    許明意便將大致安排如實告知。

    「……」

    明御史聽罷,心中安穩了幾分。

    再看向女孩子時,眼中疑慮已是全消:「此事我答應了。」

    許明意抬手長施一禮,語氣真摯:「多謝明大人相助。」

    「不過……我另有兩個問題,倒想要問一問你。」

    「大人問便是。」

    「既有許吳兩家相助,燕王等同勝算已定,打下去,贏,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既是決定了要同行,他也不忌諱此言會長燕王威風了。這是明眼人皆看得出來的事實,故而皇上和朝廷當下才會急不擇路,他才會堅持要勸許家軍「回頭」。

    「既有此勝算在,又為何要讓你一個小姑娘入京犯險?」

    這是他想問的。

    鎮國公可是把這個唯一的孫女看得比性命還重——

    若說是想將皇上的罪行昭於天下,待大勢已定之後,要怎麼說,還不是由勝者來決定?這真相既都埋藏了十八年了,還急於這一時嗎?

    「沒人讓我去,是我自己要去。」女孩子答道:「至於緣故,和明大人一樣,既然還有其它選擇,便不願這世間多生戰火。」

    明效之一時怔住。

    好一會兒,才又問第二個問題。

    「你孤身隨我進京,便不怕我將你交予皇上,拿來做人質嗎?」

    這個人質的分量可是重之又重。

    「既選擇與大人同行,便是信任大人的為人。」

    明御史不置可否,話是這麼說,但凡事總歸要做下最壞的打算才能稱得上是個周詳的計劃。

    而下一瞬,又聽女孩子接著說道:「況且,我不會給大人這個機會的。」

    明御史再次怔然。

    再看向這個時時刻刻脊背總是保持筆直的小姑娘,他竟覺眼眶有些發澀。

    良久,才微微點頭,卻只答了個「好」字。

    ……

    將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明效之於兩日後離開了臨元城。

    許明意隨他坐在馬車內,不必掀簾去看,也知自己離臨元城、離自己的家人越來越遠了。

    但看向前路,她心中並無懼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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