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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紀大人破例

    「周妹妹這樣聰明,怎會聽不懂呢?」

    紀婉悠輕聲道:「這件事情進展到眼下,少不得要周妹妹出面推一把,若不然,周妹妹先前的努力,豈不是要白費了嗎?」

    周婼在心底苦笑了一聲。

    不想讓她的努力白費?

    所以,竟就要讓她出面指認夏曦嗎?

    「紀姐姐,不是我不願意。」周婼猶豫著道:「而是如今就連占雲嬌都對此事乃夏曦主謀隻字未提,我貿然指認,豈不顯得太過突兀了嗎?況且,我所能夠指認的,也只是占雲嬌同夏曦暗中見過面而已……再多的,我便當真一無所知了。」

    頓了頓,又道:「即便我去指認,若占雲嬌一口咬定此事與夏曦無關……到那時可如何是好?」

    如果到時夏曦安然無恙,那她日後在京中要如何自處?是不是還要落得一個污衊她人的惡名?

    她從來沒想過要將自己推到人前,更加不想於明面上這樣去得罪哪一方。

    「你放心。」紀婉悠含笑道:「占雲嬌如何說,皆是我們說了算的,她不但會指認夏曦是主謀,更會當眾將周妹妹乾乾淨淨地摘出去,絕不會叫周妹妹染上一絲一毫同此案有關的嫌疑。」

    周婼聽得怔住。

    什麼叫……占雲嬌如何說,皆是『我們』說了算?

    莫非占雲嬌如今是被紀家攥在了手中?

    且……

    將她乾乾淨淨地摘出去又是什麼意思?

    她原本就不曾參與到夏曦她們的謀劃中去啊。

    對上那雙含著運籌帷幄般的笑意的眼睛,周婼忽覺周身一冷。

    ——是倘若她不答應,到時她便也會被占雲嬌出言污衊攀咬進去的意思嗎?

    「這樣安排,周妹妹覺得可還妥當?」紀婉悠問道。

    周婼緊緊攥起了沁滿了冷汗的手掌——她第一次覺得紀家姑娘的城府比她認知中還要深上太多。

    不,應當說是可怕!

    為了達成目的,犧牲起熟人,竟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然不顧旁人的感受和想法。

    但她依舊只能面露為難之色地道:「我知道紀姐姐處處為我考慮……可是,即便占雲嬌肯證實我與算計許家姑娘之事無關,但我出面指認夏曦,定會得罪了夏家……到那時,即便夏曦同曹狀元解除了婚約,那這樁親事……恐怕也註定要與我無緣了吧……」

    夏曦前腳出事,且是在她的指認下出的事——到那時,她父親根本沒辦法開口同曹狀元提及親事? 畢竟真要那樣做了,那他們周家成了什麼人了?

    且為免遭人議論,曹狀元也斷不可能答應的!

    「周妹妹怎麼突然糊塗了呢。」紀婉悠的聲音依舊溫柔:「若是此番你不肯出面指認夏曦? 那她和曹狀元的親事定會如期進行。到那時? 周妹妹不是一樣只能看著?」

    周婼聽得面露苦笑。

    所以? 她為了讓夏曦和曹狀元無法順利成親,便要去指認夏曦——即便自己得不到,也要拆散這門親事?

    那她圖得是什麼啊?

    她又不是說對曹狀元用情極深? 就是見不得他娶夏曦這種人!

    且如此一來? 不是等同給其他姑娘做嫁衣嗎?

    她能得到什麼?

    「周妹妹當知曉,這世上之事,但凡是同賭字沾邊兒的? 便不可能只有贏而沒有輸? 因為結果誰也無法預料得絲毫不差。」

    紀婉悠緩聲說道:「先前我也只是同周妹妹說? 這件事情最後有可能會落到周妹妹頭上——周妹妹可還記得?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周婼微微垂下眼睛。

    「記得。」

    當時她說——親事不親事的不重要? 只要能看夏曦倒霉就行了。

    可她想的是躲在後面看對方笑話? 而絕非是親自出面指認對方。

    這怎能一樣?

    可她自顧想這些算這些又有什麼用?

    周婼看向淡然吃茶的紀婉悠。

    很顯然,她現在即便說再多,也改變不了面前這位紀姐姐的決定。

    而在對方的決定面前,她並沒有選擇說不的權力。

    因為這不是商量而是在告訴她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周婼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到底還是她太天真了。

    以往她一直以為,躲在這些人身後撿些便宜? 不必費什麼力氣? 也不用擔什麼風險。

    也是她這幾年撿的實在太順手了? 因此甚至都要忘了? 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真正意義上的便宜可撿。

    即便有,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讓她撿到手,而不用付出什麼代價的。

    她自認聰明? 但那是跟夏曦那個蠢貨相比之下——

    遇上紀婉悠這種人,她根本就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

    直到離開紀府,坐在馬車裡的周婼依舊有些渾渾噩噩。

    「姑娘……姑娘?」

    見她遲遲沒回應,丫鬟輕輕晃了晃她的手臂。

    周婼陡然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她:「怎麼了?」

    「姑娘,夏府到了呢。」

    這麼快?

    周婼連忙抬手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臉頰,做出儘量自然的神態。

    事到如今,她只能按著紀婉悠的交待來做,她只能祈盼著紀婉悠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姑娘,周家姑娘來看您了。」

    靠在榻中思索事情的夏曦皺了皺眉。

    周婼怎麼又來了?

    但想到自己心裡生出的那幾個新的念頭和計劃,她還是耐著性子道:「讓人進來吧。」

    丫鬟應了聲「是」,心底卻擔憂地嘆了口氣——看姑娘方才那模樣,莫不是又在合計著什麼新的么蛾子了吧?

    真要再來一回,她別說是人生路越走越窄了,這根本是要走到懸崖邊兒了吧?

    丫鬟兀自心驚膽戰著,甚至生出了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念頭來——不如她故意犯些錯,讓姑娘打上一頓然後將她趕出院子去?

    「你來做什麼?」

    夏曦不冷不熱地看了走進來的圓臉少女一眼。

    「我來看看你啊。」周婼在她榻邊的鼓凳上坐下,壓低聲音說道:「阿曦,你可聽說昨日之事了?」

    「什麼事?」夏曦擺弄著手裡的扇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許家姑娘的事情啊……說是被人算計了,險些就——」

    「夠了。」

    周婼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夏曦皺著眉打斷:「我不想聽同許明意有關之事!」

    難道要她再聽一遍許明意是如何風光如何得人稱讚的?

    且周婼上來就同她說這個幹什麼?

    難道是——懷疑她?

    思及此,夏曦抬眼看向對方:「……你該不是覺得,我與那占雲嬌見了一面,此事便同我有關吧?」

    周婼做出茫然之態。

    「阿曦……這怎麼可能呢?我只是覺得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便當作一樁熱鬧說與你聽,給你解解悶罷了。」

    夏曦看了她片刻,忽然嗤笑了一聲。

    「你就算真懷疑我,那也是正常的。只是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才好,免得招來麻煩,你說對嗎?」

    周婼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說著,視線落在夏曦披著的頭髮上,輕聲問:「阿曦,你今日怎麼沒挽發呀?」

    夏曦諷刺地扯了扯嘴角:「橫豎又出不了門,還費那個勁做什麼。」

    且今日給她梳頭髮的丫鬟不知將心思放到哪裡去了,好幾次都扯到了她的頭皮,她一生氣,便打了一巴掌將人趕出去了。

    「那也要好好地打扮呀,都快要當新娘子的人了。」

    一聽「新娘子」三個字,夏曦就覺得心煩。

    但周婼緊接著的話,卻讓她的心情無端又好了些——

    「我聽我父親說,昨日陛下在早朝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還誇了曹狀元呢,我母親這幾日也常說,如今京中上下,不知多少小娘子都在羨慕阿曦你呢——不過要我說,這也不是誰都能羨慕得來的,阿曦你家世好,生得又好,有這樣的好姻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呀。」

    夏曦揚了揚眉。

    「阿曦,我來給你梳發吧?從前你常是讓我給你梳的。」周婼笑著起身,去拉夏曦的手。

    夏曦由她拉著來到了梳妝檯前坐下。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記得周婼梳頭髮的手藝從小就是很好的——要麼怎麼說有的人天生就是賤命呢,學什麼不好,非得學這種丫鬟乾的活兒。

    不得不說,她雖看不上周婼,但有這麼個人在身邊陪著,也還是不錯的。

    「阿曦,你生得可真好看,這髮髻梳在你頭上,也比梳在旁人頭上要好看得多呢。」

    周婼望著鏡子裡的少女感嘆道。

    哪怕知道這話有奉承的成分,但也不妨礙讓聽的人心情愉悅。

    梳好了發,周婼便開始替夏曦挑起了髮簪珠花等物。

    「阿曦,這個簪子真漂亮……先前都沒見你戴用過呢。」

    「上回剛在寶華樓里買的,覺得太俗了些。」夏曦隨口道:「你既喜歡,那便送你好了。」

    畢竟她那些新的計劃,往後還少不了要周婼幫忙,養狗嘛,不餵點東西怎麼行。

    周婼眼睛亮亮地道:「真的嗎?」

    她當然也聽到了夏曦說這簪子俗氣的話——

    但又有什麼可值得在意的呢?

    夏曦說話行事,歷來也不需要考慮她的心情啊。

    收了東西,她只管感恩戴德就是了。

    「拿著吧。」夏曦取出了柜子里的一隻珠寶匣子,隨手挑挑揀揀著,拿起一朵絹花在自己髮髻邊比了比,又不甚滿意地丟了回去。

    周婼歡喜地將那隻簪子收起,幫著她挑了起來。

    「阿曦,這對紅寶石雙蝶簪當真精緻,不然戴這個吧?」

    「這個更艷俗……」夏曦嫌棄地看了一眼,淡聲道:「不過這個可不能給你,我記得這好像是皇后娘娘賞的,但我不怎麼喜歡就是了。」

    聽著這話中漫不經心的炫耀,周婼笑著道:「那是該好好收著。」

    夏曦不以為意,繼續挑著首飾。

    周婼忙將一隻釵子放了回去。

    片刻後,夏曦選中了一對珠花。

    周婼替她簪上,眼神深深地望著鏡中眉眼倨傲的少女,稱讚道:「阿曦,你的眼光真好。」

    ……

    緋紅晚霞散去,天地間的暮色漸漸為夜色所吞沒。

    京衙後宅內,紀棟正在書房中,跟今日剛從書院回來的兒子下棋。

    無論如何,採花賊一事總算是了結了,雖說起初十五日之期過時,他曾被陛下訓斥了一番,又雖說昨日在御書房裡長跪許久,辛辛苦苦到最後也沒得半句褒獎——

    但好在是人已經抓到了,這便是最好的結果,而他腦子裡緊繃著的那根弦兒也總算松下來了。

    父子二人一盤棋下到最緊要之時,書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叩響。

    「進來。」紀棟沒抬頭,思索著要如何落子。

    走進來的是一名衙役。

    「大人——」

    「何事?」

    「外堂來了人,自稱是那占雲嬌族中的叔伯,想去探監。」

    紀棟想也不想便道:「占雲嬌乃是重犯,且證詞尚不完整,不宜探視,讓人回去吧。」

    昨日吳世孫才來探過那採花賊的監,今日又來了個想見占雲嬌的——重犯誰想見就見,他這大牢成了什麼地方了,還有沒有規矩可言了?

    「可他說自己是託了兵部尚書府的關係,想請大人通融通融……」衙役為難地道:「陪同他前來的,確實也是尚書府的僕從。」

    紀棟捏著棋子的手緊了緊。

    兵部尚書府?

    一個個的,人脈怎麼都這麼廣?

    「……也罷,帶人過去吧。」紀棟擺了擺手。

    誰讓昨晚他放了吳世孫進去呢,今日若不給兵部尚書府面子,萬一有心人說他偏向定南王府可怎麼辦?

    論一碗水端平的藝術——他可是師從許賢弟。

    但一抬眼,卻見自家兒子正拿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紀棟輕咳一聲,解釋道:「這占雲嬌所犯乃是重罪,如此之下,其族叔還肯前來探視,倒也難得,就破例通融一次吧。」

    少年默了默。

    父親哪天在權貴面前不破例,那才是破例了吧。

    但父親為了掙點俸祿銀子養家也不容易,他做兒子的也沒有揭短的道理。

    前面,衙役已經帶著那中年男人去了牢中。

    中年男人身邊跟著一名年輕僕從,著粗布灰衣,手裡提著一隻食盒。因半垂著頭,於昏暗中,叫人看不清眉眼。

    「醒醒,你族中長輩來看你了!」

    獄卒將牢門打開,晃了晃牢門上的鐵鏈,對縮在鋪著稻草的石床上得占雲嬌揚聲說道。

    被驚醒的占雲嬌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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