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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 當場敗露

    「你不必多問,知道得太多,對你並無好處……」越培緊緊盯著趙過,道:「你只需將東西送去永福宮即可……」

    趙過看著那隻滿是髒污的手中攥著的東西,心中雖疑惑頗多,卻也忍不住動心了。

    送一樣東西進宮,如今對他而言不算是什麼難事。

    緝事衛本就是皇帝的人,時常有機會出入宮中,尤其是新任指揮使對他還算有那麼一兩分看重……

    這片布上,並無什麼太過值得忌諱的話,便是經過他人之手送去永福宮,也不必擔心會出什麼差錯。

    更何況那是榮貴妃!

    榮貴妃是誰?

    換在兩年前他或要掂量掂量有幾成可行,可如今的榮貴妃自誕下小皇子後,便是宮中最得聖寵的一個!

    榮家一族都因此雞犬升天!

    縱然小皇子被擄了去,可朝廷必還會設法救回,尤其是在宮中除了太子之外再無其他皇子、而太子擺明一幅沒幾日好活模樣的情況之下——

    榮貴妃如今的地位還是在的。

    且吳皇后又私逃出京,六宮無主,一切必然都在榮貴妃掌控之中……

    想要送封信過去,按說應當不會有什麼阻礙……

    最重要的是……有五百兩!

    與他方才所聽夏廷貞私藏的二十萬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相較於那遙不可及的二十萬兩,這五百兩於他而言才是最實際的。

    五百兩……

    先拿去將那一百三十兩的賭債給還了,賭場上玩兒上半日,而後再去醉香樓要兩壺好酒,找翠煙和朱柳一同伺候上……

    已經想好怎麼花了!

    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叫他半信半疑地問了一句:「你當真認為單憑此物,榮貴妃便肯搭救於你?」

    對局面不全的認知叫他倒不怕信送不到榮貴妃那裡,他現下唯一擔心的是,此舉會不會非但無用,還會惹惱榮貴妃,由此再給他招來禍事——

    「她不敢不幫……」越培面上閃過一絲猙獰笑意:「我若無把握,也不敢尋你去送信,將這最後的機會押在她身上!」

    這句話如最後一把力氣徹底推動了搖搖擺擺的趙過。

    橫豎就這一片破布而已!

    旁的他什麼都不知道,榮貴妃便是要滅口也輪不到他!

    ——在對錢財的渴望之下,腦中被逼生出了一絲僥倖,用以說服自己。

    他心一橫,將那團麻布接了過來,塞進懷中。

    說不定回頭這五百兩銀子從賭坊里過一遭,他趙過也能就此發達了!

    ……

    他拿到東西之後,對接下來的事情並不心急。

    心急容易出錯,這等事只需安心等候時機。

    時機很快到了。

    四日後,慶明帝召緝事衛指揮使王通入宮,他得以在旁隨行。

    稟罷近日諸事後,病榻上的皇帝留了王通單獨交待要事,他們一行幾人便退去了殿外等候。

    趙過藉口要解手,離了養心殿。

    緝事衛雖于禁中一貫來去自如,仗著只聽命於皇帝,什麼事都有權力過問兩句,但若說直接入後宮,卻也是斷然不能的。

    至於暗中設法潛入後宮,也是不切實際,且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他還需要借他人之手。

    「站住。」

    養心殿後的園子裡,趙過踏進一條朱廊,喊住了前方一名垂首而行經過此處的小內監。

    小內監聞聲駐足看過來,見他身穿緝事衛百戶青袍,未敢有絲毫怠慢,快步上前行禮,有些膽怯地開口:「不知百戶大人有何事要吩咐……」

    「你是哪個宮裡的?在此處作何?」趙過視線掃過他身上的內監服,是宮中最末倒數二等內監的制樣。

    「回大人,奴是容嬪娘娘院中的,受娘娘交待,前來養心殿問一問陛下龍體是否有好轉……」

    容嬪?

    沒聽過。

    但在宮中無皇子傍身又只是個嬪位的,顯然也不是什麼要緊打眼的人物。

    那就更好辦了。

    後宮之中嬪妃間往來傳個話再正常不過,不易引人注意……

    且這小內監這般身份,無疑也很便於收買。

    趙過打定了主意,恐耽擱了回去的時間,再惹了指揮使不悅,便也沒有耽擱:「……不知小公公,可願替我跑一趟腿?」

    說話間,一錠銀子遞到了那小內監面前。

    小內監眼睛微亮,低聲道:「大人有何吩咐只管交待……」

    容嬪娘娘在宮中無甚存在感,人也過於清儉,他們這些下面的人日子過得便十分艱難。

    這樣一錠銀子,他平日裡可輕易見不著!

    見他神色,趙過便愈發肯定找對人了,看一眼四下無人,遂將東西自懷中取出,壓低聲音交待道:「將此物送去永福宮……見到東西之後,永福宮必有回音,明日午後我還會再進宮,到時你只需將永福宮的回應交予我,好處少不了你的……」

    看著那與銀子一起被塞到手中拿藍布包起的一團軟物,小內監怔住了。

    哪兒?

    永……永福宮?

    永福宮近來似乎有些不太平……

    他家主子雖沒什麼存在感,但平日裡最大的愛好便是關起門嗑瓜子看戲打聽各路八卦——

    是以,他們這些下面的人,多多少少也就耳濡目染了些……

    而不願惹事的本能告訴他——平日裡就算了,他們這些沒名沒姓的小人物跑腿送個東西什麼的不算大事,誰還不能賺點外快了?可如此關頭,這東西送不得!

    可……

    可這銀子摸著還挺叫人一見如故的……

    他見之如故,料想銀子見他應如是。

    就這麼推出去,實在有些不忍心。

    「可都記下了?」趙過問。

    小內監點點頭。

    話也不算複雜,記是記下了……

    「切記要見機行事,莫要被永福宮之外的人知曉。」趙過又交待一句。

    小內監再次點頭:「奴都明白……」

    銀子拿都拿了,好歹也要表現得叫金主大人放心些。

    趙過不知永福宮出事,自然也不認為這是一件如何棘手的差事,交待罷,未再久留,又問了那小內監的名字後,便折身回了養心殿。

    小內監原處站了一會兒,遂也轉身離去。

    但腳下走的,卻並非是去往永福宮的路——

    他找到了李吉手下的一名心腹太監,作出心驚膽戰模樣:「……那位大人將此物交給奴便離開了,然奴打開一瞧,竟是帶血的!聽聞榮貴妃娘娘近來身體欠安,奴恐衝撞到了貴妃娘娘,便也未敢依言去送……張公公,您看這要如何處置……」

    這姓張的太監曾得過他們容嬪娘娘的恩惠,為人還算可靠,他思來想去,還是找來了。

    他不想去冒這個險,卻也沒有當場拒絕的膽量和決心……

    雖說留的是胡謅的假名兒,但為了事後不被算帳,只能先來說明情況求庇護了。

    「是今日進宮的百戶大人?什麼模樣年紀?」那太監聞言心下微震,面上卻不露聲色。

    「三十歲上下,身形瘦高,這兒有顆痣,嗓音偏細……」小內監描述了一番,不忘道:「那是緝事衛的大人,奴實在不敢不應……」

    張太監微微點頭:「此事我知道了,這東西交由我來處置,你且先回去吧。記著,這幾日不要輕易離開玉桂軒,以免給容嬪娘娘招來麻煩。」

    「是!」小內監連忙應下,再三道謝後,揣著銀子離去了——賺得就是這份在刀尖邊緣危險試探的錢!

    張太監看著那兩片撕碎的血布,眼神一再反覆。

    旁人不知永福宮出了何事,他終日跟在李吉左右,又豈會不知!

    可怎麼還與緝事衛有了牽連?!

    近來皇上為榮貴妃之事沒少動怒,今日有如此新發現,或也未必是壞事……

    無論如何,先稟明吉公再說……

    東西很快被交到了李吉手中。

    李吉由外殿行出,身側的太監看向廊下之人,低聲道:「吉公,應當就是那人了……」

    剛回來沒多久的趙過與其他幾名緝事衛站在一處,像是從未離開過。

    聽到腳步聲響,他下意識地看一眼。

    見是掌印大太監李吉,遂恭謹地垂下眼睛。

    然而餘光卻見對方朝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見那雙雲履在面前停下,趙過突然有些不安。

    總不能……

    不,不可能。

    那不是別處,而是永福宮!

    永福宮是什麼地方,榮貴妃是什麼人?

    他在心中安撫著自己,以此來保持鎮定。

    「閣下姓甚?」李吉問。

    趙過微微抬頭,同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對上一刻,確定對方是在問自己,心口處陡然一墜,有些忐忑地答道:「回吉公,敝姓趙。」

    「趙百戶。」李吉微微點了點頭,後道:「拿下——」

    兩名內侍便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將人扣住。

    趙過大驚失色。

    事出突然,其身側幾名緝事衛亦是吃了一驚。

    但一時並無人敢言。

    他們雖橫行慣了,但這是宮中,對方是一人之下的掌印大太監,他們指揮使見了也要尊稱一聲吉公的!

    而此時,王通剛自內殿中行出。

    旁人高升,多是紅光滿面,意氣風發。他倒好,臉色枯黃如蠟,倒也有紅的地兒——雙眼熬得通紅。

    他從前暗中與韓岩多有不對付,認為對方能力平平,不堪擔此任。

    但現下不一樣了!

    能在這個位置上呆這麼久,他敬對方是個人物!

    皇帝可太他娘的難纏了!

    難纏到他如今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爭權奪勢!

    且不說這位皇帝陛下拖著病軀仍躁怒非常,動輒便要遷怒於人,單是聽聽今日又吩咐給他的那些個差事,那是人能幹得了的?

    昨日命他三日內揪出紫星教的老巢,將其教主首級取來復命……

    他當時還想——這麼能想,怎不乾脆命他去暗殺鎮國公!

    那本是一個自認不可能的例子,以突出他的無奈,皇上的異想天開……

    可就在今日,它成真了!

    皇上當真就命他暗中設法帶人潛入臨元城,救回小皇子,殺了鎮國公……

    大慶存亡,好像一下子就壓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刻,他忽然就羨慕起了此時躺在棺材裡的韓岩。

    不得不說,對方死的還挺有先見之明。

    王通自覺這條高升路叫他走得前途一片漆黑,正頭皮發緊地琢磨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時,前腳剛跨出殿門,便瞧見了趙過被李吉的人押著要帶下去的情形——

    「吉公……這是何意!」王通連忙上前。

    「王指揮使來得正好。」李吉聲音很淡,瞥向趙過:「這位趙百戶,方才暗中收買了一名小內監,欲將此物送去永福宮交予榮貴妃之手……咱家正要將人帶下去細問一問這是何故。」

    王通這才看到李吉身側那名太監手中捧著的血布。

    ——榮貴妃?!

    他雖剛接手緝事衛不久,但身為指揮使,多多少少也知曉些這位貴妃娘娘如今的處境……

    據說犯得是弒君的大罪,只是還在暗中審著……!

    這個趙過,如此關頭給永福宮送的什麼東西!

    「不……屬下沒有!」趙過驚慌失措地搖頭否認著。

    「沒有?」張太監冷笑一聲,看向另外幾人:「方才此人可有獨自離開過?」

    那幾人臉色反覆欲言又止,暗暗看向王通。

    王通臉色一寒:「說!」

    一群蠢貨這個時候盯著他看個屁,不知道的還當是他的謀劃!

    其中一人便趕忙道:「先前說是去解手,約去了兩刻鐘才回來……」

    王通厲色看向趙過。

    趙過已是滿身冷汗。

    怎會如此?!

    他不過是叫人悄悄送個東西去永福宮,真要論起來,此等事在宮中並稱不上什麼稀奇事!

    更何況那是永福宮!

    算一算時辰,那個小內監必然還未來得及將東西送過去……

    可明知是送去永福宮的東西,李吉怎敢就這麼攔下,按說是該睜隻眼閉隻眼才對……現下這不是要公然與永福宮作對嗎?!

    他正是篤信榮貴妃在宮中無人敢得罪的地位,才敢輕易攬下了此事!

    此時此刻,這般局面之下,趙過已隱隱意識到了必然是有哪裡不對,可顯然一切都已經晚了。

    想到最壞的結果,他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陣發黑。

    「混帳!」王通怒不可遏:「竟還敢嘴硬不認!難道吉公會冤枉你不成!」

    「……是……是越培!」自知抵死不認也是無用,不如趁早坦白尚有一線生機,趙過顫聲道:「是他……是他托我將此物送到永福宮,其餘我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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