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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還不是怕你委屈

    「前晚我從京衙大牢離開之後,便命小五安排人手留意著是否會有人前來探視占雲嬌——」

    起初只是多留份心,藉此看一看是否會有所謂可疑之人,也就是會不會有與占雲嬌同謀者出現。

    雖然這個可能本就是微乎其微的。

    許明意大致猜到了他的用意:「結果呢?」

    他歷來行事周全,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有一點她如今也算是有經驗了——他歷來不說無用之言,若非是出了結果的事情,他事後是不會特意同她說起的。

    「結果昨夜等到了一位自稱占氏族人的中年人,且確實也見到了占雲嬌。」吳恙並不賣關子,直入正題道:「單憑所謂占氏族人的身份,自然見不到此等重犯,據查,此人正是借了兵部尚書府的關係,才被紀府尹准允去見了人。」

    「此事我原本未察覺到太多異樣,今早也還未來得及同你細說。」吳恙看著許明意,道:「但今日占雲嬌突然改口,那便極值得留意了。」

    兵部尚書府,有動機。

    而夜探京衙大牢,恰巧又滿足了條件——

    許明意的眼神變了變。  

    所以,並非是占氏族人借了兵部尚書府的關係前去探視犯錯的小輩。而是兵部尚書府在以占氏族人作為遮掩,去見了占雲嬌。

    只是,兵部尚書府究竟開出了怎樣的條件,才會讓占雲嬌看似如此心甘情願地改供詞?

    是以救她為條件嗎?——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什麼別的東西能夠打動占雲嬌。

    可這樣不切實際且風險極大的謊話,占雲嬌也會信嗎?

    即便只是別無選擇之下的半信半疑,可占雲嬌並非什麼心志堅定之人,兵部尚書府就不怕她將此事泄露出去?

    還是說,兵部尚書府,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將占雲嬌拿捏得死死的?

    許明意一時想得太多,不禁有些走神。

    直到吳恙再次開口。

    「據說如今夏廷貞與紀修在朝堂之上已是針鋒相對之勢,且有幾次於聖前獻策,竟是紀修隱隱佔了上風。」

    許明意頗為意外地看向他。

    他人在寧陽,竟對這些也一直都一清二楚?

    然而想想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畢竟這個人是吳家世孫,待政事本就上心,說不定是自幼便養成的每日功課習慣罷了。  

    說到功課,面前的少年倒真有些像位先生似得,不忘出言考她:「你可覺得,此事多多少少有些異樣嗎?」

    許明意點頭。

    她知道,他口中的異樣並非是紀修與夏廷貞如今勢同水火的關係——畢竟這把火之所以能燒起來,當初便是她和吳恙做的手腳,讓紀修背上了算計夏晗的黑鍋。

    真正異樣的? 是紀修非但沒在這場較量中吃虧,反而近來還有些要重得慶明帝青睞之勢。

    「我同祖父私下也曾說起過此事,祖父斷定? 依他對紀修的了解? 紀修背後? 必定是有人在替他出謀劃策。」

    這位紀尚書,原本並非是多麼擅長玩弄權術手段之人。

    若不然,作為當初扶持慶明帝登基功勞最大的功臣? 他這些年來也不會一直被夏廷貞死死壓在腳下? 連兵權都被分出去了大半了。

    吳恙點頭道:「鎮國公果然料事如神。」

    一旁的小七聞言,暗道一聲可惜。

    如此真摯的一句馬屁,沒當面拍真的太可惜了。

    「料事如神談不上。」許明意自行替自家祖父謙虛道:「不過是對紀修此人了解得多一些? 認識的年數長一些罷了。」  

    說著? 便問道:「你知道這其中緣故?」

    「聽說兵部尚書府中? 新來了一位幕僚。」

    新的幕僚?

    知他口中的「聽說」? 必然不可能真是從大街上聽來的? 許明意忙又問道:「這幕僚是何來歷?」

    「正因來歷成謎? 才被雪聲茶樓留意上了。」吳恙並不瞞她任何:「不僅來歷成謎,年紀樣貌、甚至是男是女至今也未能查明,此人自進了尚書府後,便從未在人前露過面。」

    許明意:「竟如此蹊蹺?」

    「嗯,應當也算得上是一位能人。」吳恙客觀評價道:「只是從其所獻之策來看? 投帝心所好之意圖尤為深重? 卻絲毫不顧真正大局利弊? 說是一句心術不正也不為過。」

    此種人? 即便確有才能,也是禍世之才。

    許明意不禁微微皺眉:「紀修是從哪裡找來了這麼一個人……」

    且從不在人前露面……

    莫非是來歷有不同尋常之處?

    畢竟若單單只是養上個把幕僚,並非是什麼需要藏藏掖掖之事。

    還是說? 紀修是怕此人之才傳揚出去,會被人盯上,甚至為他人所用?  

    而照此說來的話,若真有這麼個人在紀修背後,那此番夏曦與占雲嬌之事,恐怕多半也同此人有關了。

    「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吳恙將手中茶盞擱下,邊說道。

    許明意正兀自琢磨著這幕僚之事,乍然聽得這麼一句,下意識地就道:「局勢如此,夏曦此番是逃不掉的。」

    吳恙看她一眼。

    這丫頭在想什麼呢?

    「我說的是兵部尚書府。」

    那個叫夏曦的自是不必費心了,可這件事情中,兵部尚書府在算計夏家想破壞夏家以親事拉攏新科狀元之舉的同時,卻拿許明意來做餌,險些讓她置身險境,這筆帳當然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說這個啊……」

    許明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眼底卻帶了些笑意:「正所謂兵不厭詐,不過是順帶著被人算計了一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渾不在意,吳恙卻聽得愣了愣:「你不生氣?」

    「不生氣啊。」許明意答得理所當然:「這些又不是小姑娘間的打打鬧鬧,她們刺兒上我一句,我便能抬腳將人踹荷塘里去。紀家利用了我,我昔日也利用過紀修,都身處在這爭鬥的漩渦中,各憑本事罷了。」  

    吳恙一時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眼底似有著思考。

    許明意便又說道:「況且,換作平日,順手出一出氣便也就出了,可是眼下,若對紀修出手,豈不白白叫夏廷貞坐收漁利?到時別說出氣了,堵心還來不及呢。」

    說到這兒,她不免問了一句:「按說,這些不該是你最先考慮到的才對嗎?」

    他分明一貫才是做事最先看大局的人。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不一樣。」少年答得毫不遲疑。

    她同所有人都不一樣,甚至這所有人中也包括他自己。

    許明意先是一怔,而後眼底便溢出了笑意,垂眸端起茶盞,垂下笑眼「哦」了一聲,握著茶盞吃了一口茶。

    原來是因為她,所以才有了例外啊。

    吳恙看她一眼,似乎是怕她認為他行事衝動心智不成熟,少年人不願被喜歡的姑娘看輕,便一反常態地多解釋了一句:「我自也不會做出不顧大局之舉。」

    許明意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論起行事周全,她甚至根本是不如他的。  

    吳恙卻覺得面前女孩子的態度散漫透著敷衍,不知怎地,一句「還不是怕你委屈——」便說出了口。

    一旁的小七聽得瞠目結舌。

    公子……怎麼還幽怨上了呢?

    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扮可憐大法」?

    不得不說,這未免也太不公子了吧?

    還有……公子是不是因為眼裡只有許姑娘,所以忘了他還在這兒站著呢?

    若是待會兒公子反應過來,為了顏面和尊嚴,會不會殺他滅口?

    小七一時緊繃不已,想要默默退出去,卻又根本不敢動——這世上有什麼能叫人瞬間隱身的功夫嗎?或者說,現在聾還來得及嗎?

    偏是此時,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叩響。

    吳恙沒有回頭,只道:「進來。」

    門被推開,夥計拎著長嘴銅壺走了進來:「小的來給客官添茶了!」

    趁著這機會,小七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他真的太難了。

    夥計離開後,包廂內便只剩下了吳恙二人。

    許明意這才接他方才那句話:「……你放心,我沒覺得委屈。」  

    若連這等小事都覺得委屈,那還做什麼所謂大事啊。

    況且,危機越來越近,她也沒功夫去委屈。

    吳恙只「嗯」了一聲,溫聲道:「那這筆帳便先記著。」

    是他將她看輕了。

    實則,仔細想一想,起初認識她時,他對她最多的便是發自內心的欣賞,覺得這是個能做大事的姑娘家——

    只是後來他面對她的心情慢慢變得不同了,生怕她受委屈,心中有一絲不痛快。

    但他還是不打算改。

    例外就是例外,在他這裡,她永遠是例外的。

    日後遇到同樣之事,他還將會是同樣的反應,萬一哪次她真的覺得委屈了呢?

    當然,她若當真覺得他的做法不妥,那他則選擇尊重她的想法就是——他想做,和她不想讓他這麼做,這二者並不衝突。

    「那便記著吧。」許明意看著他,心中安穩熨帖,眼中含著亮晶晶的笑意:「若哪日我突然覺得委屈了,就告訴你。」

    看著這樣一張笑臉,吳恙眼底也噙了笑,語氣愈發溫和:「好。」

    許明意隨後問道:「對了,方才聽你說紀修之事,似乎對如今京中的局勢十分清楚?」  

    「略知一二罷了。」

    「那你同我講講可好?」女孩子的語氣里有著虛心請教的意味,說話間,親手替他添了盞熱茶,推到他面前。

    她如今最想聽的便是朝堂局勢。

    聽祖父說,聽父親說,偶爾也聽母親說那些權貴人家的後宅之事。

    多聽聽總是好的,且各人所看角度不同,同樣之事經不同之人說出來,也會叫她有新的思考和收穫。

    「想聽什麼?」

    吳恙端起那盞茶,心情好的不像話。

    「隨便說說吧,什麼都行。」

    吳恙便儘量挑了些有用的說給她聽。

    在他停下吃茶的間隙,許明意站起了身來,推開了窗透氣。

    此時,窗外長街之上恰有一輛車身寬敞的油壁馬車經過。

    天氣日漸暖了起來,講究精細的人家,車壁兩側的車簾也已換作了輕紗。

    午後有風拂過,將輕紗小簾掀起了一瞬,又很快落下。

    但即便只是這一眼,也叫許明意瞧見了車內坐著的人。  

    那是一張女孩子的臉,本是一幅有幾分靈氣的長相,然而眉眼間於大多時間內,皆浮著躁傲之氣。

    或因近來自認多有不順,除了躁氣之外,此時更多了兩分冷戾。

    那是夏曦——

    這個兩世皆與她處處不合的女孩子。

    而方才那一眼,應當就是她見夏曦的最後一眼了——恰巧她此時開了這扇窗,或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許明意心中也並沒有什麼太高興的感覺。

    當然,也並無同情在。

    如夏曦這等出身得女孩子,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大多也有著許多身不由己之處,且即便只是女兒身,也並非就與朝堂權勢之爭全然沒有關連。若是不懂得審時度勢,反而肆意妄為,不顧家中榮辱利弊,那麼,一旦被人利用,灰飛煙滅也不過是頃刻之事罷了。

    所以,夏曦之事,也再次給她添了一份警醒。

    今日夏曦會被兵部尚書府當作棋子拿來利用犧牲,明日或許便會換成她。

    而祖父說過,在戰場之上,想要保命,除了清醒的頭腦之外,手裡還需要有刀。

    她現在便身處戰場之上。  

    所以,這些皆要時刻謹記。

    ……

    直到在府門前下馬車時,夏曦都還在抱怨著:「能不能好好哄哄,聽他哭了一路,吵得我耳朵都痛了。」

    乳母一邊拍著啼哭不止的孩子,一邊應「是」。

    薛氏從馬車中走下來,將孩子接了過來,親自抱在懷中,邊耐心哄著邊往府中行去。

    夏曦看了自家母親一眼。

    總覺得母親在抱二哥的這個孩子時,眼神總有些怪怪的……

    「夫人,姑娘……」門房連忙迎上來,臉色複雜地道:「老爺等了姑娘許久了,姑娘快直接去偏廳吧。」

    夏曦聽得眉頭皺起。

    父親在等她?

    難道說……先前去催她回府,卻支支吾吾不說為何的僕人,竟是父親派去的?

    可父親找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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