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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 乾脆不接招

    「臣妾參見陛下。」

    玉坤宮內,皇后向慶明帝行禮,心下略有猜測——皇帝這個時候過來作何?

    「皇后不必多禮。」或是近來著實太過不順,而正所謂相由心生,慶明帝原本稱得上溫潤的一張臉日漸顯露了幾分尖銳的稜角,面頰消瘦許多,顴骨亦微微聳起,縱然此時做出溫和神態,亦是難掩眼底沉鬱之氣。

    「近日委屈皇后一直悶在這寢宮之中了,而今日倒不算燥熱,外間微風宜人,皇后怎未出去走走?」慶明帝含笑隨口問著。

    皇后微微一笑。

    這不是不知道你會過來嗎?

    但凡是提早知道了,又豈會不出去。

    「剛用罷午膳,覺著有些乏倦了。」皇后笑微微地說道。

    言下之意——陛下若沒要緊事,還請快滾吧。

    她現下當真沒有半點心情來應對這張叫人作嘔的嘴臉。

    慶明帝卻好似全然聽不出弦外之音,或是說,他的心思皆在自己前來的目的之上,此時聞言只貼心地扶過皇后一隻手臂,溫聲道:「那便坐下說話。」

    皇后強忍著不適由他扶著坐下。

    宮人奉來茶水,慶明帝吃了一口,似隨意般說道:「近來倒未見皇后召許家姑娘進宮作陪了。」

    皇后眼神微動,輕輕點頭:「是啊,臣妾有些時日不曾召這些小姑娘們來宮中說話了。」

    是並未單將許明意當作特例來說。

    慶明帝卻依舊將話題拉回:「朕見皇后似乎極喜歡許家姑娘——」

    「是,許將軍乃國之棟樑,這些年來替陛下分憂無數。許家唯一的孫女,臣妾自是喜歡的。」皇后答得滴水不漏:「不單是許家姑娘,朝中但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家眷,無論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臣妾都是喜歡的,隔些時日,便會輪番遞了帖子傳進宮裡來說說話。」

    慶明帝聽得眼中笑意極濃,點頭道:「是,皇后思慮深遠,做這些不外乎皆是為了朕,朝野上下,也無不稱讚皇后所為叫人無可挑剔,便是那些素來嘴碎的御史們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而皇后替朕分憂的心意,朕也一直都十分清楚。」

    「此乃臣妾分內之事,不敢邀功。」

    「朕本是想著,皇后既是喜歡許家姑娘,不妨將人傳進宮來解一解悶……」話至此處,慶明帝微嘆口氣:「且近來朕一直夢到鎮國公,國公此番威懾麗族,立下大功,卻因此染病於外鄉……朕為此很是愧疚……」

    愧疚啊……

    簡單啊。

    往脖子上抹一刀來賠罪不就成了麼。

    皇后吃了口茶,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表演。

    「許家姑娘素來得國公寵愛,近來定亦是為此憂心不已……恰巧宮中前兩日自江南搜羅了些布匹首飾,筆墨字畫等物,朕便想著不如將許家姑娘召進宮來,賜些女兒家喜歡的帶回去,恰也可以陪皇后說說話,去園子裡賞賞景。」

    皇后有心說一句「不必如此麻煩,直接送去府上便是」,然話到嘴邊,到底是改了:「陛下有心了,臣妾這便叫人去擬了帖子,送去鎮國公府,邀許家姑娘明日一早進宮說話。」

    若從她這裡行不通,狗皇帝定還會拿旁的藉口召人進宮。

    倒不如她先答應了——狗皇帝的理由還算合情合理,她若拒絕,反倒異樣。

    見她果然吩咐了宮女去擬帖,慶明帝心中滿意,慢悠悠地吃起了茶。

    半盞茶罷,皇帝未再久留,以還有政事要處理為由離開了玉坤宮。

    恭送著皇帝離去的背影,皇后半垂著的眼睛裡儘是冷意。

    阿淵日前已經傳了信給他,喬必應親口承認了當年受皇帝指使在她阿姐的藥膳中做手腳,致使阿姐早產之事……

    普天之下,當真是再沒有比這個狗皇帝更該被千刀萬剮的人了!

    而若當真老天不開眼,阿淵他們的計劃無法達成,待到了那時,她便是拼出這條命去……也要殺了這狗東西替阿姐報仇!

    在殿外靜靜站了片刻,皇后適才轉身折回殿中。

    「娘娘。」

    先前得了吩咐去擬帖子的宮女輕聲道:「帖子已經擬好。」

    「那便送去吧。」皇后在榻中坐下,道:「順帶著幫本宮捎一句話。」

    宮女正是先前取回小晨子那張信的宮女,此時會意上前兩步,低聲道:「娘娘請吩咐。」

    「便同許姑娘說,這張帖子並非是本宮的意思,她若不願來那便不來,無需顧忌任何。」

    宮女聽得有些訝然。

    竟是……如此直接的陽奉陰違嗎?

    於皇后而言,此事當然是越直接越好,那是她侄媳婦,又是此等要緊事,有什麼可拐彎抹角的?

    帖子要送,但人一定不能來。

    鎮國公想必是快要進京了,狗皇帝這個時候將她侄媳婦請進宮來,將人扣下做人質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且慢……」

    見宮女應下要退去,皇后又將人喊住,叫姜嬤嬤取了紙筆來,親自寫了張信。

    「一併帶過去。」

    小晨子拿自己的性命,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一粒懷疑的種子——

    若能利用得當,趁此機會將夏廷貞這禍國殃民的奸臣除去,也算是提早替接下來的路掃平障礙了。

    她身在宮裡,能做的不多,但該告訴孩子們的,只要她想得到,便絕不瞞著。

    ……

    聽聞宮中來了人,許明意稍作整理一番,便去了前廳。

    一眼認出了那宮女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許明意略放下兩成戒心。

    「婢子是奉皇后娘娘的吩咐,來給許姑娘送帖子的,久不見許姑娘,娘娘頗為想念,欲邀姑娘明日入宮說說話。」宮女含笑將那燙金花帖奉上。

    娘娘邀她入宮?

    娘娘怎麼可能在此時邀她入宮?

    許明意懷著疑惑將花帖接過,拿手指輕輕一捏,便察覺到了帖中另夾有紙張在,是以並未立即展開。

    她笑了笑,正要回話時,卻見宮女向她眨了眨眼。

    許明意餘光掃過守在廳外的兩名內監,腳下上前幾步,來到宮女面前。

    「此番邀許姑娘進宮,非娘娘本意,許姑娘若不願去,那便不去……無需有顧忌。」宮女拿幾乎只二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將原話轉達。

    許明意一怔之後,不禁瞭然。

    她便說娘娘豈會在這等關頭召她進宮,原是被『挾持』了。

    這般之下,再垂眸看向手中的帖子,便不禁覺得其內赫然寫著兩個大字——快跑。

    「臣女倒也十分想念娘娘……」許明意說話間,側過臉拿衣袖掩口咳了幾聲,聲音悶悶啞啞地道:「然臣女近日染了風寒,若是過了病氣兒給娘娘,只怕是不妥……還望同娘娘說一聲兒,待臣女病癒,定前去宮中同娘娘請安賠不是。」

    宮女怔了怔,遂面露猶豫之色:「這……」

    「阿嚏!」一旁的阿梨扭頭看向廳外刺目的夕陽,掩口打了個響亮而克制的噴嚏。

    許明意便道:「此次的風寒著實重了些,害得我這一院子的丫頭都跟著染上了……」

    守在廳門處的兩名家丁聽著這對話,其中一人便低聲說道:「對了,是不是該到時辰請袁大夫過來給姑娘調方子了?前兩日那方子似乎也不管用啊……」

    另一人聞言露出恍然之色,往廳內看一眼,悄聲道:「虧得你提醒,否則我怕是要將這要緊事給忘了……我這就去請袁大夫來,若姑娘問起,你記得替我拖著些!」

    「行,你快些去……」

    那家丁便悄悄退了出去,下了石階,便快步跑走了。

    兩名太監看了一眼,心道——都說許家上下就連下人都個個不一般,這瞧著也沒什麼不同嘛,給自家姑娘請大夫的事情竟也能給忘了,嘖。

    那下人跑出一段路之後,便慢下了腳步。

    他家姑娘好著呢。

    且什麼圓大夫扁大夫的,壓根兒沒聽說過。

    同一刻,許明意已將那宮女送出了前廳。

    宮女微微福了福身:「許姑娘請留步吧,既有風寒在身,便還當好生歇息,婢子會轉告娘娘的。」

    「有勞了。」許明意微一點頭,看向阿梨:「阿梨,且代我送一送幾位。」

    阿梨應聲「是」,將幾人一路送出了鎮國公府。

    這段路上,又很敬業地不時咳上一陣。

    宮女聽在耳中,讚嘆在心裡——鎮國公府不愧是鎮國公府,真乃臥虎藏龍之處……

    宮人離去後,許明意便回了熹園。

    那花帖展開後,其內果然夾有一張信紙在。

    看罷信上所寫,許明意便將東西交給了阿珠:「拿去燒掉。」

    阿珠接過退了出去,很快許明意卻聽得她的聲音在外間響起:「夫人。」

    「姑娘可在房中?」

    聽得這道聲音,許明意在阿珠前面應聲道:「母親,我在呢。」

    崔氏遂單獨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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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明意已自椅中起身,笑著行禮。

    崔氏拉著她在榻邊坐下,低聲正色問:「昭昭,聽說宮裡來人要召你進宮去?」

    許明意點頭,含笑問:「母親覺得我該不該去?」

    「……這般關頭,還是不要去的好。」崔氏直截了當地道:「母親自也信你有見招拆招的本領,但這樣的爛招兒,咱乾脆不接不是更好?」

    何必去冒這風險,趟這渾水呢。

    許明意贊同地點頭。

    是啊。

    比起見招拆招,不接招才是最省力的。

    而母親當真抬舉她了,真進了那重重宮門之內便等同入了虎口,任憑她有什麼本領,怕也根本施展不得——她還沒有自以為是到這般地步。

    所以,她去做什麼呢?給家中和祖父添麻煩,給狗皇帝送籌碼?

    這種事……但凡是腦子沒太大毛病的人,應當都干不出來吧。

    今日縱是沒有皇后娘娘的提醒,縱是皇帝直接下的聖旨,她也是不會去的——

    已是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縱然是要顧忌,也該是狗皇帝要顧及一份體面,她祖父剛立了大功,如今還『病』著,難道單因為她不肯進這趟宮,便要跟她一個小姑娘如何發作嗎?

    「母親放心,已經稱病婉拒了。」許明意道:「祖父回來之前,咱們就呆在家裡,哪兒都不去。」

    崔氏鬆口氣,點頭笑道:「沒錯。」

    就是不知道……閨女對學打馬吊有沒有興趣呢?

    崔氏正要問時,只聽跟前的女孩子說道:「母親,我要外出辦件事,等父親回來,您記得叮囑他近來要多加小心。」

    崔氏:?

    不是上一句才剛說的……就呆在家裡,哪兒都不去?

    規矩立完就破可還行?

    但也只一瞬,崔氏便就釋懷了。

    眾所周知,家裡最大的一樣規矩便是所有的規矩都對昭昭無效。

    至於約束昭昭?

    那樣叫人無法可想的東西……這世間暫時還不存在。

    女兒出去之後,崔氏嘆了口氣。

    她已有好些時日沒打過馬吊了。

    先前是憂心老爺子,沒那個心思,現如今知道老爺子沒事了,卻找不著人陪著打了——如今她許家的處境很有些微妙,誰都不是傻子,平日裡那些牌友們沒人輕易敢登門,她自也不可能去登別家門。

    至於找丫鬟婆子們打著玩兒?

    別開玩笑了,不能痛快贏銀子的馬吊還有什麼靈魂?

    崔氏在心底嘆著氣離開了熹園,回到世子院中,卻聽聞有客上門。

    永安伯夫人文氏——她娘家弟妹來了。

    兩家是親家,文氏一貫不喜理那些所謂風波,且如今外面都傳鎮國公病重甚至已經……

    於情於理,她理應是要來看看的。

    可……為何阿姐一見著她,卻表現得這樣高興?看起來完全不需要安慰的模樣?

    再往屋內一瞧:……?

    怎麼還支上牌桌了呢?

    崔氏已提前交待了乳母和青桔——坐下湊手,沒銀子?不礙事,輸了算她的,贏了三人分。

    至於這麼對待上門的弟妹,良心會不會痛?

    憑真本領贏銀子,有什麼可痛的?

    況且如今弟妹嫁妝在手,可寬裕著呢!

    於是,文氏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按著坐了下去,又稀里糊塗地輸了百十兩銀子。

    京城最大的銷金窟究竟是何處,她今日可算是有答案了……

    起身離開是不可能的了,務必是要留下吃頓飯回回本才行的。

    ……

    天色漸暗下,緋霞亦隱去。

    許明意等的客人卻還未到。

    她算了算時辰——對方莫非是不打算赴她的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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