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由她做主
那是一名跪在地上的宮女。
見眾人向她望來,宮女咬了咬顫抖的唇,看向那跪在太子身側的內監,儘量表述清晰地道:「奴婢先前往交泰殿送酒時,曾恰巧見過太子殿下身邊的這位小公公!起先奴婢們見他確是急匆匆地獨自往東宮方向而去,可隔了一會兒,又曾見他跑著折了回來!……可他方才只道自己一路跑回東宮不曾耽擱,卻未提及中途曾折返過,這……這不是撒謊又是什麼?」
「可有此事!」李吉冷冷掃向那名內監。
中途折返卻瞞而不言,這顯然十分可疑。
內監一怔之後,忙叩頭道:「確有此事!只是……只是奴並非蓄意撒謊,而是見殿下遇險,驚嚇之下一時忘了這細微之事啊!奴當時並未走出太遠,見園子裡忽然起了風,恐殿下著涼,這才折返了回去察看,可……」
他說著,不知是回憶到了什麼,臉色一陣變幻。
李吉皺眉斥道:「還不快將話說清楚!」
「可奴當時……當時見到敬王世子正在同太子殿下說話,又見殿下與世子似乎相談甚歡,奴想著殿下甚少能有說得上話的人……故才未有貿然上前打攪……」
敬王乃是當今陛下的親胞弟,敬王世子同太子便也是實打實的嫡堂兄弟。
然即便如此,內監這句話仍是叫四周氣氛陡然之間變得緊繃莫測。
這等同是說,太子在出事之前,曾單獨見過敬王世子——
「陛下……」
李吉神色微變,向慶明帝低聲詢問道:「可要著人請敬王世子前來問詢一二?」
即便敬王世子沒有嫌疑,但對方作為極有可能是太子出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於情於理都該叫來問一問當時的情形。
然而這廂慶明帝還未來得及點頭,就聽人群中傳來一道驚異的聲音:「這……這不可能!」
一名渾身酒氣的華服少年滿臉茫然震驚:「陛下,侄兒今晚未曾見過太子殿下啊!」
他方才回到殿內,剛聽說太子堂弟出事的消息就趕忙跑了過來看熱鬧,可這熱鬧還沒看明白呢,怎麼就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你這狗東西,怎地張口便污衊於我!」少年人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急怒之下向那內監破口罵道。
慶明帝看向內監,神情肅嚴:「你當時究竟可看清楚那人是誰了?」
「就是敬王世子,奴才親眼所見……絕不會錯!」
「你——」
敬王世子伸手指向對方,正要再言時,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冷然的聲音:「據老臣留意,尚未開宴之時,世子便一人獨飲了半壺酒,而後離殿而去,再未見回來過——這段時間,恰便是太子殿下出事之時,不知這數刻鐘之久,世子獨自去了何處?」
敬王世子聞言身形一僵,回頭望去。
開口之人年約五旬上下,著一品文官官袍,臉頰微凹,一雙銳利的眼睛裡透現出洞察之色。
這正是當朝首輔夏廷貞。
在那雙眼睛的審視之下,敬王世子眼神閃躲了一瞬,「我……我當時腹中絞痛,這才臨時離席而去……」
「可有宮人可以作證?」夏廷貞問。
「……我走得乃是小徑,未曾遇到什麼宮人!」
許明意暗暗皺眉。
難道是她猜錯了,兇手莫非就是敬王世子?
畢竟對方這幅做賊心虛的模樣實在有幾分不打自招的意思。
而此時,她余光中忽見男孩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許明意的手指跟著顫了顫,心口處的巨石驟然落下,大鬆了一口氣,眼底登時浮滿了笑意。
同樣察覺到了什麼的吳恙恰於此時抬起了頭,拿手背蹭了蹭薄唇,猝不及防之下,就對上了女孩子一雙滿是喜色的眼睛。
她的神情並無任何變化,只一雙眼睛裡,有著竭力壓制著的、卻又真真切切地歡喜和激動。
他知道,她並不是在對著他笑,那只是因挽救回了一條性命而發自內心的歡喜,而他恰巧此時就在她面前而已——可即便如此,四目相對之下,望著那一雙如星子般的眼睛,他就像是莫名被勾進了她的情緒中,心底有了觸動,眼裡也沾了笑意。
「許姑娘,太子殿下他——」
吳恙剛開口,卻見面前那雙眼睛裡的笑意一掃而光,與此同時,一隻微涼的手按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鎮國公在替太子按壓心口,而他需替太子渡氣,便同許明意在同一側,許明意為了便於施針一直蹲身在一旁,他亦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態,二人離得頗近,寬大衣袖遮掩之下,無人瞧得見她情急之下去碰他手指的動作。
吳恙怔然間,只見她微不可查地輕輕搖了搖頭。
那按著他手指的柔軟手掌,也微微用了些力。
已有人朝他們看了過來。
「看來太子殿下已無醒轉的可能,許姑娘還是別再白費氣力了,就讓殿下走得體面些吧。」吳恙語氣凝重地道。
雖然暫時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人是她救的,且由她做主就是。
許明意滿意地收回手指。
吳恙這才站起身。
此時只聽女孩子嘆了口氣,對鎮國公道:「祖父,算了吧。」
鎮國公動作一頓,滿眼遺憾地拍了拍孫女的手臂:「盡力了就好。」
他說的不止是孫女,更是自己。
實則他的雙臂早已過分酸痛,讓他咬牙堅持下去的並非是救人的決心,而是被眾人圍觀之下逐漸岌岌可危的威名與尊嚴。
聽得這些話,四下再次響起了低泣聲。
果然啊,這許姑娘就是在胡鬧而已。
更多的視線落則是在了敬王世子身上。
太子殿下的死,難道當真同敬王世子有關嗎?
有許多官員的眼神也漸漸變了。
敬王世子對太子下手,聽來固然太過膽大包天,但細細想來,也並非全無動機……
實則這幾年隨著朝臣對太子的不滿意,不知從哪裡就傳出了一些說法來——